第十八章 沉默的羔羊(第7/7页)

他缓缓支起头,看见空荡荡的桌面上摆着一排利器:匕首、美工刀、剪刀、叉子、锥子、盆栽铲,家里能搜罗来的利器,都被摆了出来。

他目光移到辛霓脸上,她冷冷地审视着他,脸上妆面全花了,厚重的长睫像残了的蝶翅,歇落在她毫无人气的脸上,这使她看上去只剩可怜。

祁遇川逆着灰蒙蒙的光线看了她很久,艰涩开口:“你都知道了。”

平静的陈述句,没有一丝波澜。

辛霓的眼泪唰地下来了。就像死刑犯人听见那道宣判“罪名成立”的锤音,她最后的那一丁点幻想彻底破碎。她绝望地看着他,这个人是她青春里全部的幻梦,是她黑白世界里的那道七彩炫光,是她植入骨血的执念,然而这个人现在却把她推进了世界上最黑暗的深渊。

她原本设想过,这其中也许会有什么误会,她拟了很多问题想问个清楚明白,但这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想问了,她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

祁遇川看着那样的她,表情比她还难受,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能说什么?他总是梦到今天这个场景,总是一头冷汗地惊醒,这一刻,他无比渴望又一次惊醒,发现一切是梦,然后继续携着她如履薄冰地前行,骗过一程是一程。

无声的对峙中,辛霓止住了眼泪。心痛得已经没有感觉了,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唤醒自己。她颤手拿起一把美工刀,一点点推出雪亮的锋刃。

当她知道那个真相时,她恨不得把所有带尖的东西刺进他胸口。她刚刚对着沉睡的他试了很多遍,却怎么都下不了那个手。此时,她拿起这把刀,一个灵感像烟花乍绽,照亮了她一片黑暗的灵台。

她突然明白该怎么做了,她有了彻底解脱的方法。她抬起左臂,将刀尖重重按在了左腕上。她用仿似醉到已极的眼神直直望着他,微弱又空洞地笑了笑。

“辛霓,你要干什么?”祁遇川这才明白那排利器的用意,像读懂一个最恐怖的故事,他一下子汗流浃背,困兽一般猛烈地挣扎,惊慌失措地嘶吼,“你住手!你不可以!我让你停下,停下!”

如果说之前辛霓还有些恐惧,但现在,那些恐惧消失了。他绝望的嘶吼声让她更加兴奋起来,像得到了肯定的指令,她的手一沉,刀刃稳稳没入了她的手腕。

像挨了当头一棒,祁遇川僵住了。他剧烈地喘息,但呼进肺里的东西反而让他窒息。他觉得全身发热,热得快要燃烧,他有很多命令、哀求甚至哄骗的话想说,可他的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了,只能惊心吊魄地看着刀尖从她的皮肉里犁过。他的心脏里同时传来一阵锐痛,整个人如受重创般瘫软了下来。

暗红色的血线汩汩流出,伤口上焦灼的剧痛让辛霓求告无门,她一边哀鸣一边扬起刀子,在伤口上划下第二刀、第三刀,她的心理防线被自己的疯狂举动击溃,脱力地倒在了雪白的地毯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祁遇川开始悍然地挣扎,如被巨蟒缠住的兽,他绷紧全身筋骨血肉同那绳索对抗。钻心的裂痛中,祁遇川身上的绳索开始松动。他猛力蹿起身,却在几乎站起来那一霎连人带椅滚落在了地上。

汩汩的鲜血在辛霓身下蔓延,她脸贴在地毯上,淡静地望着蹭着地面、艰难往窗边挪去的祁遇川,她的视野变成了灰色,从浓灰、白灰、惨灰,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但耳朵里还有声音,她听见他用头撞击窗玻璃的声音,一声紧过一声,混入她耳中绵延不绝的嗡鸣里。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刺骨的寒冷浪潮般吞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