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五章(第7/8页)

“多谢,”老妇人说。

说完她把这份委托书扔进火炉。

爱玛发出一阵尖厉、响亮而持续的笑声:她的神经毛病又发作了。

“哦!我的天!”夏尔喊道。“唉!你呀,也有错!你一来就对她发脾气!……”

他母亲耸耸肩,声称这全是装模作样。

可是夏尔破天荒第一遭起来反抗,全力为妻子辩护,以致老太太决意非走不可了。她第二天动身,走到门口时,见他还想拦她,便说道:“不,别拦我了!你爱她胜过爱我,我不怨你,这是正常的。不过,算啦!你以后会明白的!……身体自己要当心!……因为我再也不会,像你讲的那样,来对她发脾气了。”

夏尔在爱玛面前却依然抬不起头来,他居然敢不信任她,她毫不掩饰在这一点上对他的怨恨;央求再三,她才总算同意重新接受委托书,他于是陪她到吉约曼先生的事务所,给她重新开具一份委托书,跟前一份完全一模一样。

“这我懂,”公证人说,“一个从事科学工作的男人,不该为生活琐事烦心。”

这句奉承话让夏尔宽了心,给他的懦弱蒙上一层令人钦羡的外表,倒像他真是在为品位更高的事情操劳似的。

下一个星期四到了旅店,在他们的房间里和莱昂一起,那有多么放纵呵!她又笑,又哭,又唱,又跳,唤人把冰冻果汁送上楼来,还想抽烟,他觉得这一切太过分,但又觉得非常可爱,妙不可言。

他不明白她是出于怎样的一种逆反心理,以至于如此急不可耐地纵情于享受生活。她变得动辄生气,贪吃美食,耽于肉欲;她和他一起上街散步,昂着头,照她的说法,不怕人家讲闲话。不过有时候,爱玛突然闪过遇见罗多尔夫的念头,不由得会周身打战;因为她觉得虽说他俩早就一刀两断了,但她至今还没能完全摆脱他的影响。

有天晚上,她没回永镇。夏尔急得不知所措,小贝尔特没有妈妈不肯睡觉,哭得岔了气。絮斯丹到大路上去空等。就连奥梅先生也撇下药房出来了。

终于,到了十一点,夏尔再也按捺不住,套好那辆轻便马车,跳上车座扬鞭出发,凌晨两点光景赶到了红十字旅店。不在。他心想书记员或许见过她;可他又住在哪儿呢?夏尔幸好还想得起他东家的住址。他急忙赶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他看清了一扇门上的盾形标识,便上去敲门。没人来开门,但有个人大声回答他的问话,边说边骂,把半夜三更跑来打扰别人的家伙全都骂得狗血喷头。

书记员住的房子既没门铃门锤,也没看门人。夏尔使劲用拳头捶挡雨披檐。有个巡警走了过来;这一下他害怕起来,拔腿就走。

“我真是疯了,”他暗自想道;“想必是洛尔莫先生府上留她吃饭了嘛。”

洛尔莫一家不住在鲁昂。

“她大概是留下照顾迪伯勒伊夫人了。哎!迪伯勒伊夫人十个月前去世了!……她到底在哪儿呢!”

他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本电话号簿,急忙找朗佩勒小姐的名字,她住在皮货商勒内尔街七十四号。

就在他折进这条街的当口,爱玛出现在街的那头;他猛地扑上前去把她抱得紧紧的,嘴里嚷着:“昨天你怎么没回家呢?”

“我病了。”

“什么病?……待哪儿了?……怎么样?……”

她举起一只手搁在前额上,回答说:“待在朗佩勒小姐家。”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正要去呢。”

“噢!不必啦,”爱玛说。“她刚出去不多一会儿;可我要说,以后你可别这么咋呼行吗。你得明白,要是我稍稍晚了点儿,就把你急得这副样子,那我不是一举一动都受拘束了吗。”

她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想走就走了。从此,她来去自由,方便极了。哪天想要见莱昂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行,而由于这天莱昂并没在等她,她就上事务所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