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大约一年前,一个炎热的夏日早晨,警察局大楼在午前一刻被炸。莫斯卡当时在霍查理区的吉普里都感到了大地的震动。他等待的那个刚从美国派过来的年轻中尉几分钟后跑出来,一起开车回到康特斯卡普的军管政府指挥部,他们开回警局大楼的路上有人喊着消息,军警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白头盔和吉普拦住了通向广场的道路,跟莫斯卡同行的中尉给他们看证件,然后穿过了封锁线。

那栋庞大的墨绿色建筑矗立在森林大街最高处的一小块坡地上。它很大,方方正正,内庭用来停车,德国平民从正门涌出,他们的脸和衣服上满是尘土。

有些女人因为震惊而歇斯底里地大哭着,人群从建筑边散开,但建筑本身看上去很平静,毫发无伤。

莫斯卡跟着中尉走向侧面的一个小入口,它是个拱门,碎渣几乎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他们爬过去,进了内庭。

宽敞的内庭现在被小山似的碎石堆满,露出车顶、吉普、卡车,像浅海中沉船的船桅。爆炸把三层楼高的墙壁炸得粉碎,他们头顶办公室的桌椅和墙上的钟都一览无余。

莫斯卡听到一种他以前从来没听到过的声音,那种声音在这片大陆的城市中变得司空见惯,它好像从四面八方飘来,一个低沉、稳定、单调的野兽般的尖叫,完全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他确定了它的方位,然后连走带爬穿过瓦砾堆,到达内庭的右侧,看到一段粗肥的红脖子被德国警察制服的绿领子裹着,脖子和头都已经僵硬,毫无生机,尖叫声从尸体下面传来。莫斯卡和中尉尝试着把砖头清开,但碎石不断地滑落到尸体上,中尉只好从拱门爬回去找人来帮忙。

现在,救援人员陆续通过拱门,或是从堆满碎石的墙上爬下来进入内庭。基地医院的陆军军医仍穿着他们的粉红色制服,大兵、德国佬和劳工开始把尸体挖出来。莫斯卡从拱门爬回去。

大街上空气清新,救护车排了长长一列,在它们对面,德国消防车整装待发。劳工已经清开了庭院入口,碎石被装上等候的卡车。建筑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人摆了张桌子权作指挥点,他看到自己的上校正耐心地站在那儿等着,一些低级军官围着他。莫斯卡好笑地注意到他们都带着钢盔。其中一个军官朝他招手。

“上楼去守着我们的情报办公室。”他说,把自己的手枪皮带递给莫斯卡,“有爆炸就赶紧跑出来。”

莫斯卡从正门进入那栋楼,楼梯上残渣碎石堆成了山,他小心谨慎地慢慢爬过去,走过走廊时一直盯着天花板,以避开它松脱的那些地方。

情报办公室在走廊中部,打开门后,他看到现在它只剩半间房了,另外半间已经变成了内庭里的碎石堆。除了一个锁住的资料柜,没什么可守卫的,但能让他视野良好地看着楼下正在上演的这出戏。

他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拿出根雪茄点燃,脚在地上碰到什么,低头一看,他惊讶地发现两瓶啤酒正躺在那儿。他拿起一瓶,瓶身盖满灰浆和碎砖,莫斯卡用门锁撬开了瓶盖,再次安坐回椅子上。

在他下面,庭院里的景象像是停滞了,在满是尘埃的空气中显得仿若梦境。在他发现的尸体旁边,德国劳工正如慢动作一样小心地搬开砖头。一名美国军官耐心地站在他们上方,他的粉红裤子和绿衬衫被灰尘染白。他旁边站了个中士,手中攥着个装血浆的圆柱体,整个内庭全是类似的场景,好像是大型印刷机的杰作。在他们上方,混凝土尘埃在阳光下悬在空气中,缓缓地下落,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染成白色。

莫斯卡喝着啤酒抽着雪茄。听到有人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走,他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