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情宿命论(第2/4页)

“养过金鱼。”

“后来呢?”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我当时和女友住在一起。有一天她关掉了鱼缸里的通气管,鱼都死了,我想她多半是出于忌妒。”

7.我们天马行空地闲聊,微妙地捕捉彼此的性情,犹如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小径,轻掠淡远山色。知道飞机轮胎落地,引擎反向转动,飞机滑向航线终端,准备将乘客卸在拥挤的入检大厅。当取好行李,通过海关检查时,我已经爱上了克洛艾!

8.唯有生命走到尽头,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爱之所在。但是与克洛艾相识不久,我似乎就找到了爱的归宿。审视自己所有可感知的情感和这情感可能的接受者,我无从确定为何突然之间对克洛艾产生的竟然是爱情。我不知晓这生成过程的内在动力,而且也只能籍人生的阅历来确证这些感受。我唯一能交代的就是在我回到伦敦后过了几天,克洛艾和我共度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接着,在圣诞节前的几个星期里,我们总是一起在伦敦西区的餐馆里共进晚餐,然后去她的房间做爱,欢度良宵。好像这一切既是最陌生但又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我和朋友去了苏格兰,但我们却发现自己每天都要和对方通电话,有时候一天竟达五次之多。并不是特意要说点什么,只是因为我们都感到自己从未与人这样交谈过,以前都在奉行中庸之道,在自欺欺人,只是到现在这一刻我们才最终领悟到了另一个人,也才最终为对方所领悟。等待(本质上是对救世主的等待)终于结束了。我意识到,她就是我痴痴寻找了一生的女子,一个符合我梦想的精灵。她的微笑、她的双眸、她的幽默、她的书癖、她的焦虑、她的智慧,她所有的一切都与我的理想完全吻合。

9.我感觉我们是如此地天造地设(她不仅将我的话语补充完整,她还使我的生命不再残缺),以致我不能不认为邂逅克洛艾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失去了带着无情的怀疑论——虽然有人认为它是必要的——来思考命定这个问题的能力。这不是所谓的迷信,克洛艾和我找到诸多的细节,尽管都是些琐碎之事,来证实我们直觉的感受:我们命中注定为彼此而生。我们都出生在双数年份的同一个月的午夜前后(她是在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是在凌晨一点一十五分);我们都学过竖笛;都在学校排演的《仲夏夜之梦》中扮演过角色(她演海丽娜,我演忒修斯);我们左脚脚趾上都有两颗大大的痣;同一个后臼齿上都有条裂缝;我们都会在阳光下打喷嚏;都喜欢用餐刀挑出番茄酱;甚至我们的书架上都有同一个版本的《安娜.卡列尼娜》(牛津出的老版本)。也许这些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这足以使信徒们建立一种新的宗教。

10.我们让存在得以升华,获得意义;我们赋予时间本身并不具有的情节性。克洛艾和我把飞机上的相遇神化为爱神阿佛洛狄特的安排,充满古典和神秘气息,是爱情故事的第一场第一幕。自我们降临凡尘,宇宙中就有一位伟大的神灵在微妙地改变我们的运行轨道,终使我们能于这一天邂逅在巴黎至伦敦的班机上。一切于我们而言已经如愿以偿,所以我们可以忽略那没有发生的无数故事,忽略因为错过飞机或忘了电话号码而不能得以书写的浪漫。就如历史学家一样,我们总是面对已经发生的事件,如何阐述都不会有错,不必在乎每一个片段都可能出现偶然性,从而错误地编织起宏大的历史叙事,成为我们生活中的黑格尔和施本格勒。故事发生之后,我们摇身一变成为叙述者,把飞机上的邂逅美化为天意的安排,为我们的命运找到太多的因果联系。我们这样做实在是过于神秘主义,或者(仁慈点说)过于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