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棺(第9/18页)

更不可思议的是,缸底铺着一件杏黄色的雨衣,上面竟然躺着一个女婴,她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嘴里咿咿呀呀发着声音。

一只电灯泡悬在众人的头顶上,投下一团昏暗的光,女婴正好处在众人的阴影中,她挥动着稚嫩的四肢,想做出翻身的动作,却怎么也翻不过来,就象一只四脚朝天的小乌龟叭哒叭哒挥动四个爪子。

有人爬进缸里,把孩子抱出来,那件雨衣暂时充当了襁褓。在孩子身下,有一个用数层塑料纸包裹的纸包,里面有一本旧书叫《百冰治百病》,书里夹着几张照片和一些零钱,还有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这位大哥,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孩子就有救了。作为母亲,我有难言之隐,无法抚养这个孩子,大哥你就行行好,收养了这个孩子吧,如果你有困难,也可以送到儿童福利院,让国家来抚养。”

“附人民币六十五元,这是我仅有的财产。”

“又:我已经给孩子想好了名字,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叫爱思。至于姓氏,第一个将孩子抱起来的大哥,他姓什么孩子就姓什么。”

落款是“孩子的母亲”。

整封信字迹隽秀,思路清晰,写得不慌不忙。

把她从缸里抱出来的人姓艾,就是艾太太的丈夫。

根据母亲的意愿,孩子本该叫“艾爱思”,念起来有点别扭,索性把中间的“爱”字省略,就叫“艾思”。

重复一遍:艾思。

既然是“遗弃”,为什么不把婴儿放在人多的大街上?而是放在阴森森的地下室里。

如果没有工程队的破门而入,等待孩子的将是饿死冻死,甚至被老鼠当作一顿美餐……这些潜在的危险,作为母亲难道毫无预见?

孩子已经出生,她怎么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她自己又是如何离开更衣室的?难道她会就地蒸发?

几个疑问徘徊在众人心头,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口。

还有一条并不起眼的线索:从进入地下室开始数,更衣室是第3间。

那个手机号码的尾数也是3。

艾思的身世,就这样倒数着开始了。

8

发现女婴的日子是1984年4月26日,这一天理所当然成了艾思的生日,尽管当时看上去她已经有两三个月大了,但这无关紧要。

其实艾家夫妇已经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在念初二,而艾太太一直想要个女儿,就决定收养这个女婴。但是仅仅过了几个月,在八月份,艾思就被送进了儿童福利院。

“怎么没有收养下去?”彭七月问艾太太,“是家里经济状况不允许,还是别的原因?”

艾太太沉默了许久,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这是艾太太选用的词汇。

八月份是夏季,这天晚上十点多,艾太太给女婴洗完澡,搽了点儿童痱子粉,然后放在铺着台湾席的床上。

一家四口,艾太太与女婴睡在床上,丈夫与儿子睡在地板上,地上也铺了凉席,父子俩已经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当时上海人的居住条件很紧张,一家四口有一间近廿平方的房子,已经是相当宽裕了。

婴儿老是朝床外爬,还拼命伸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好象要去抓什么东西——

艾太太顺着方向望去,在红木五斗橱上,放着一只淡绿色的向日葵牌保温桶。

那时候冰箱尚未普及,花一角钱从制冰厂买回五公斤重的大冰块,用锤子敲碎,然后把碎冰放到保温桶里面,在放了浓缩糖浆的白开水里加入碎冰,就是一杯可口的冰镇饮料了。

婴儿拼命朝前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象一只发现食物的小乌龟。眼看就要从床上掉下去了,艾太太忙把她拽回来,婴儿又爬,艾太太再拽,如此反复折腾,婴儿终于累了,爬不动了,艾太太稍微哄了几声,女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