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之圈(第8/9页)

“等天一黑,我就去找他们算账。”普里查德太太说。

那天晚上,科普太太和孩子一起坐在门廊里,直到将近十点,什么都没发生。唯一的声响是树蛙发出来的,还有一只待在黑暗中越叫越快的夜鹰。“他们走了,”科普太太说,“可怜的家伙。”接着她对孩子说她们应该多么感恩,因为她们可能原本自己会住在开发区里,她们可能是黑人,也可能待在铁肺里,或者像牛羊一样被塞在货车里,和那些欧洲人一样。她用低沉的声音开始祷告,孩子没有聆听,她竖着耳朵等待着黑暗中传来突然的尖叫。

第二天早晨男孩们依然不见踪影。堡垒似的树木呈现出花岗石般坚硬的蓝色,风刮了一夜,浅金色的太阳升起来了。四季更迭。即便是最小的天气变化也让科普太太心怀感恩,但是换季时,她却因为幸运地摆脱了追逐她的一切而害怕起来。有时候当一件事情结束,而另外一件事情尚未开始时,她会把注意力转向孩子。孩子在裙子外面套了条工装裤,把一顶男式毡帽尽量压低,然后往腰间饰有花纹的枪套里塞了两把手枪。帽子很紧,把她的脸都勒红了。帽檐儿差不多遮到了她的眼镜上。科普太太苦闷地看着她。“你干吗要把自己弄得像个白痴?”她问,“要是有人来怎么办?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以后要变成什么样?我看着你就想哭!有时候你看着就像是普里查德太太生的!”

“别管我。”孩子恼怒地高声说,“别管我。别管我了。我不是你。”接着她向树林走去,她向前探着脑袋,两只手各握一把枪,像是在跟踪敌人。

普里查德太太悻悻地过来,因为她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可说。“今天我脸上疼,”她想要挽回些面子,“那些牙齿。每颗都像一粒疖子。”

女孩冲进树林里,脚下的落叶发出不祥的声响。太阳升起来了一些,像一个白色的洞口,风从那儿逃逸,逃到一片比自己更暗沉的天空,树梢在光照下显得黑漆漆的。“我要一个个地抓住你们,把你们打得鼻青脸肿。列队,列队!”她经过一排有她四倍高的松树,朝光秃秃的树干挥舞着手枪。她不断往前走,自言自语,粗声咕哝,偶尔用一把枪打开挡道的树枝。不时停下来拍掉衬衫上的刺藤,嘟哝着:“别管我,我告诉你,别管我。”用枪托把刺藤打断,继续赶路。

这会儿她坐在树桩上凉快凉快,但是双脚谨慎地牢牢踩在地上。她几次抬起脚,又放下,用力在泥土里蹍来蹍去,像是要把脚下的什么东西蹍碎。突然她听到一阵大笑。

她坐直起来,头皮发麻。又是一阵大笑。她听到溅水声,站了起来,不确定该往哪边跑。她离树林和后牧场的交界处不远。她慢慢朝牧场走去,小心不发出声音,突然来到了牧场边,看到不足二十英尺远的地方,三个男孩正在牛的水槽里洗澡。他们的衣服叠放在黑色的箱子上,从贮水池边上流出来的水溅不到那里。大个子男孩站着,小男孩想要爬到他的肩膀上。鲍威尔坐着,透过溅着水花的镜片直直望着前方。他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透过他湿漉漉的镜片看去,那些树一定像是绿色的瀑布。孩子半藏在一棵松树后面,侧脸贴着树皮。

“能住在这儿就好了!”小男孩嚷嚷着,用膝盖夹紧大个子的脑袋保持平衡。

“幸好我他妈的不这么想。”大个子喘着气,跳起来驱赶他。

鲍威尔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不知道另外两个男孩就在他身后,仿佛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鬼魂一样直视前方。“如果这个地方不复存在,”他说,“你们就永远也不会想着它了。”

“听着,”大个子男孩悄无声息地坐进水里,小男孩还是趴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