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手记(第6/7页)

事情越来越严重,那些人光是打电话还不够意思了,我听出来他们在逼迫主人处理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是,每个通话者都要求主人去为他“作证”。我暗暗觉得大事不好,心里埋怨主人太没原则,不该与那些人搅在一起,介入他们之间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每次接了电话之后,主人都苦恼不堪,半天恢复不过来。又过了几天,那些人的要求越来越强烈,还带一点威胁的意味了。其中有一个人提到黑人,说黑人已经到了报社大厅,在等着主人赶去那里。主人接了这个关于黑人的电话之后脸色变得灰白,双膝发软。他昏头昏脑地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赶往报社去了。那一天余下的日子我简直就像掉进了地狱,我认为他此去凶多吉少,集体的谋害就要实施。

他是在深夜回来的,不但没送命,还情绪高昂地在卫生间唱歌。洗完澡他就精神抖擞地进密室工作去了。

第二天电话铃又响个不停,我听到主人不断地在电话里说粗话,开粗俗的玩笑,简直就像换了个人。当然除了打电话,他对我的照顾还是很不错的,他见缝插针地抽时间做家务,显得精神饱满。我想,我应当适应主人的这种新面貌,努力观察,思索,追上他的思路。到了下午,黑人又通过一个通话者叫他到单位去(我从主人的表情看出是黑人在叫他),他听到这个信息后又激动得不能自已,立刻就动身了。经过了这样两次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使主人去那污水坑里搅和正是黑人的主意!

晚上他带着两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回来了。这两个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还往地下吐痰。坐了不到一分钟,他们就说起老编务,言语之间暗示他是个马屁精。我知道主人同编务老头交情很深,工作上有默契。可是他为什么不制止这两个人的诽谤呢?他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还微微点头认可他们的意见。得到鼓励后,两人中老一点的那个就更放肆了,他建议主人让那老编务“另谋生路”,把位置让给别人。当老家伙说话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站着黑人。走廊的灯光下,黑人的脸显得发灰,脸上表情沉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到脸上。我看见他全身抖得很厉害。屋里说话的人闭了嘴,每个人都盯着门外的黑人。忽然,黑人的脖子上就像中了一枪似的,他的脑袋猛地垂到了胸前。一股看不见的力拖着他往后退,一直退到电梯门那里。门一开,他就跌进电梯,电梯迅速地滑下去了。

“真是个不甘寂寞的热心人啊。”尖嘴猴腮的老家伙叹道,“要是他知道了像老编务这种不诚实的人混在我们当中,他也会建议您加以清除的,您说是吗?”

“有道理,有道理。”

主人心不在焉地附和着,眼睛仍然死盯着房门外的电梯间,仿佛黑人会突然从那里走出来似的。主人的这种处世方式令我极为不满,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变得如此格调低下,他的表情有时就同社会上的那些“混混”差不多了。但那黑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感到沉痛呢?我又想,既然主人现在已经能够同社会上的人打成一片了,也许他就不需要我了吧。这些时候,我一直认为他是需要我的,我同他单独待在一起时有种同整个世界对抗的自豪感。现在这种对抗不存在了,他会不会赶我走呢?他不是已经同意了清除老编务吗?我想着想着就绝望了。如果他赶我走的话,我就只好在楼梯间里流浪了,因为我是不能狠心抛下他的,他总还有需要我的一天。

那个年轻一点的尖嘴猴腮的家伙最令我反感。他不说话,但是他的脚始终在茶几下面的地毯上擂来擂去的,将茶几都扯动了,使得茶几上的饮料翻倒在地,弄脏了地毯。要知道这地毯是我的床啊。我很想在他腿上咬一口,可这家伙灵活透顶,像个杂技演员。结果是我不但没咬到他,反被他一脚踹伤了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