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陵盗案(第8/9页)

寒暄几句,沈默问他们什么事。药慎行把东陵盗掘和宗室委托的事讲了一遍,把毓方送的玉貔貅拿出来搁桌子上,说这事得请您定夺。沈默双手拄起拐杖,沉默不语。

挖坟掘墓是大罪,但对古董商来说,不算大事。熟坑货就那么多,没有坟里挖出来的生坑货,古董生意根本做不大——但到了东陵这个级别,就不能小觑了。一旦声张出去,一定舆论哗然,无论哪个政府,都得严查。五脉这次出手,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不可不慎。

沈默思忖片刻,眼皮一抬,说你们两个人意见如何?

药慎行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咱们五脉鉴宝,向来不问来历,只辨真假。不管是家传的、土藏的还是偷的抢的,跟咱们都没关系。清宗室的这桩委托,咱们办成了,也获利不多;不成,那就要被牵扯进惊天大案,一个不慎就成了替罪羊。”他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再说了,敢盗掘东陵的,肯定都是不怕死的匪人。咱们五脉是正经做生意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呐。”

沈默听完以后,没有表示,又问许一城意见。许一城微微抬眼,似笑非笑:“东陵这件案子,可未必那么简单,这背后说不定还有日本人的事儿呢。”

沈默和药慎行同时一愣,怎么这件事又扯上日本人了?

许一城缓缓将陈维礼的离奇死亡说出来,然后拿出那半张信笺:“我怀疑这五个血指印和这个‘陵’字,指的就是安葬了五位满清皇帝的东陵。如果咱们从东陵失窃这条线顺藤摸瓜,说不定便能找出盗墓贼和日本人的关系,搞清楚维礼之死的真相——我需要五脉的力量来支持。”

药慎行不悦道:“就为了给你朋友报仇,要让家里担这么大的风险?”

许一城声调陡然升高:“你还不明白吗?维礼拼死送信,说明此事已不是什么私人仇怨,说不定关系到整个东陵的安危!”

药慎行哈哈笑道:“许兄弟你又异想天开了,我也接触过一些日本人,他们最重礼节懂礼貌,怎么会打东陵的主意?”

许一城冷笑道:“这些年来,他们打咱们的主意打得还少吗?滨田耕作在旅顺,松本信广、西冈秀雄在江浙,大谷的中亚考察队在新疆,鸟居龙藏在辽东,关野贞在龙门石窟,常盘大定在响堂寺……你知道日本人每年派多少人打着考古旗号来中国偷东西?”

他所列举的那些,都是近十几年来日本学者在中国比较有名的案子,每一件都震惊中国学界,令人扼腕叹息。许一城师从李济,而李济对中国这种考古乱象最为痛心疾首,这些事他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

药慎行不以为然:“日本人愿意来拿就拿,愿意买就买,于咱们又没什么损失,做买卖嘛。”

许一城转过脸来,前所未有地严肃:“你错了。这不是买卖,这是在挖咱们中国人的根!”

沈默见他说得严重,皱起眉头:“那你的意思是……”许一城正色道:“沈老,此事必须得查下去。于公于私,咱们都不能置之不理。”

药慎行呵呵一笑:“贤弟,你这么上心,看来毓方把你侍候得不错嘛,心向清室啊?”许一城缓缓站起,双目紧盯着药慎行一拍桌子,厉声道:“东陵虽然是满人皇帝的陵寝之地,但如今已是民国,它归属全民所有。看见贼子入室行窃,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他声音不大,却震得房梁嗡嗡直响,言语诛心,药慎行面上挂不住,沉着脸道:“说得冠冕堂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清华学的那个什么劳什子考古,还不就是把挖坟换个好词儿么?你那个老师李济,不也是到处乱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