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个故事(第4/6页)

“你当然戴了手套,是吧?”他不安地问。

“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笑了,然后继续说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你是什么意思?”

“召回所有那些书是因为标题印错了。可是人们依旧把它称作《十三个故事》,即使半世纪以来它的出版名一直是《关于改变和绝望的故事》。”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名声和秘密相结合所导致的结果。关于她真实情况的信息是如此之少,所以像第一版书被召回这样的零星消息都变得异乎寻常的重要。这已经成了她个人神话的一部分。第十三个故事的秘密。它给人们提供了一些猜测的素材。”

片刻间,没有人说话。接着,他望着前方,轻轻地咕哝道:“啊,写一本传记……多么出人意料。”他的语气很随意,这样我就可以自己选择,可以仔细听他说的话,也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记起了那封信,记起了自己害怕写信人不可信。我记起了那个年轻男人坚持的话语,“告诉我真相。”我记起了那本《十三个故事》,我一开始读它便被俘虏了,整个晚上都为之着迷。我想再当一回人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告诉父亲。

“这跟你过去做的事情不一样。维达·温特是一位在世的作家。去采访她,而不是阅读档案。”


我点点头。

“但是你想了解那个写了《十三个故事》的人。”

我再次点头。

父亲双手放在膝盖上,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阅读是什么。他知道阅读会如何俘虏一个人。

“她想让你何时去?”

“星期一。”我告诉他。

“我送你去车站,好吗?”

“谢谢。还有……”

“什么?”

“我能休息几天吗?我应该在去那里之前多读一些东西。”

“行。”他笑着说,但笑容无法掩藏他的担心,“行,当然可以。”

接下来我度过了成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堆满了一摞从普通书店买来的、簇新的、泛着光泽的平装书。《其间与同时》,维达·温特著;《两次即是永远》,维达·温特著;《萦绕》,维达·温特著;《圆弧之外》,维达·温特著;《关于痛苦的法则》,维达·温特著;《生日女孩》,维达·温特著;《木偶戏》,维达·温特著。所有这些书的封面都由同一位装帧设计师设计,洋溢着热力和能量:琥珀色与猩红色,金色与深紫色。我甚至买了一本《关于改变和绝望的故事》;少了“十三”这个使我父亲所持版本身价不扉的量词,书的标题显得有点缺乏修饰。我已经把父亲的那本书放回橱柜了。

当然,当你阅读一位以前从未读过的作家写的书时,你总是希望能读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温特小姐的书带给我的震颤就跟我当初读到朗蒂埃兄弟的日记一样。不仅如此。我一直喜欢看书;我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看了许多书,阅读始终是带给我最多快乐的事情。不过,就对我个人的影响力而言,我无法假装自己在成年阶段的阅读能与我儿时所读的书相提并论。我依然相信故事。我依然会在阅读一本好书时忘记自己。但是感觉与儿时不一样了。必须承认,对我而言,书是最重要的东西;我无法忘怀的是,在过去,书尽管比较平庸,但更加不可或缺。在我的孩提时代,书就是一切。所以,我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怀旧的渴望,想要找回逝去的阅读快感。这不是一份指望得到满足的渴望。这一次,在那些天里,当我没日没夜地阅读时,当我睡在撒满书的床罩下时,当我睡得很沉、没有做梦,一觉醒来又开始看书时——那种逝去的阅读快感再度回到了我的身边。温特小姐使我重新获得了阅读新手所享有的那种快感,她的故事让我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