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四哥追出两步,又返身喊我:“快点,快随上他啊……”

我跑出几步,想起什么,回头拎起了东西……万蕙急急从厨房跑出,把一大包吃的塞给我……拐子四哥赶上来,最后嘱咐说:“你路上得想法把他的枪骗下来,武器不能交给他;再不,枪里就别装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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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武早渐渐放松了一些,甚至有些高兴的样子。我跟紧了他,胖他一直往北,然后往西……穿过大片的柞木林。高大的柞木被人砍伐了,柢部生成了茂密的灌木,叶子油黑油黑,简直要渗出油来。小兔子不断地从柞树丛里蹿出,老野鸡的叫声此起彼伏。我们走到芦青河岸时,天已经黑了。我建议先找一户人家宿下来,他同意了。

这天晚上武早倒也安静,可能因为累了一天的缘故,他睡得好沉。我却睡不好。从我们所处的位置上看,已经离藏徐镇不远了,我终于想起这是淳于黎丽的出生地——它在芦青河东岸,从这里往东北方望去,树木黑乌乌处就是那个镇子了。那儿人烟稠密,很像一座小城的规模……我以前曾在那儿访问过好多人,镇上人都自认为自己是徐巿( 福 )的后代,特别是徐姓。其他姓氏,有人说是当年徐巿逃跑之后为避秦祸而改,比如“曲”、“王”、“淳于”。有人认为“徐”就是“淳于”的一部分。从藏徐镇往西南走三四华里,就是有名的“殷山遗址”;殷山遗址再往南,又是“思琳城遗址”。这一带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了。

睡不着,思绪一直沉浸在悠远的往昔。夜色里不断闪过淳于黎丽那双美丽而拗气的眼睛……一大早就开始赶路。踏上河的西岸,武早茫然无定地看着我,好像突然没了方位感。他犹豫了一下,继续沿着河岸往前……在这个季节,那些草獾就在干涸的河堤上挖洞,它们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引得武早一次次用手做出射击状。河道的芦苇长得真旺,各种各样的鸟雀在苇荡里喧闹。河堤上的柳树招了很多柳莺,它们在欢快跳跃。河边最常见的有黄腰柳莺、画眉柳莺和大苇莺。大苇莺的身体比较长,上体是棕橄榄色,两个翅膀是暗褐色,还长了淡棕色的羽缘,尾巴淡淡的,喉咙、下颌和胸部都是白中杂有灰褐色的皱纹,腹部中央是一片洁白;下巴是肉红色,两只脚是浅蓝色。大苇莺是芦青河道里最常见的候鸟,不仅吃蚁类,还吃其他昆虫、啄食一点植物。画眉柳莺的身体极为小巧,简直像花纹精美的一粒粒石子,在柳枝间蹦跳着,敏捷得不可思议,不断弄出阵阵奇怪的细碎的声音。

武早像一个老练的猎人那样细心观察着四周景物,一直背着那杆沉甸甸的老枪。我仍记着四哥的嘱咐,几次想替他背枪,他总是狐疑地盯我一眼。这样只好由他持枪了。我们沿着河堤一直往前,最后又折向东——武早咕哝起来:他在讲这里的一种野果,讲那种美妙的滋味。

离开很远就能望见那个树木茂密的藏徐镇了。武早绕开镇子,直接往殷山遗址走去——那儿长了高高的蒿草和灌木。到了近前,好大一片地方被篱笆拦起来,原来这儿正在发掘,上边盖了白色塑料布。我知道考古人员常来这里。发掘工作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不少年,看得出他们小心翼翼,态度极为谨慎。不远处有个帐篷,还有一幢小砖房。很久以前我曾在这里看到刚刚掘出的一个古墓,墓群很大,随葬品很多——那是第一次挖出了一件器——直到现在这件精美的文物还是惟一的一件,放在上边的博物馆里。

我站在高处望着,看下边正在发掘的墓群、前面更远处的思琳城遗址……这个季节,花生棵、玉米、高粱和大豆,都长得油汪汪的,在我们脚下绵延几十里。这儿就是一片由孤竹和纪的后代开发的疆土,他们当年在这里种桑养蚕、放牧耕种,开拓出如此肥沃的一片土地。当年的莱子古国依山傍水,有渔盐之利,何等富裕强盛。自此向东南几十公里之外就有古国的一截夯土城墙,如今也是重要的文物保护地。梁先生那位朋友的遗著,就是从那截城墙、从那里的考古发掘开始写起——我更相信自己手中握有的那本秘籍,即是这部著作的下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