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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可以与他们连成一体嘛。”房繁随口说道。

“把我当什么人了?你真的不在乎?算我瞎操心好不好?我倒希望你真不在乎这种事呢!”母亲生气地说。

房繁也希望自己不在乎母亲汇报的那些事,可事实相反,她在乎得很。她一边做着家务,欣赏着自己熟练的动作,耳朵一边倾听着母亲的唠叨,全听进去了。现在她的听觉,比原先还要敏锐得多了,只要母亲一开口,她就能猜出她下面要说的话的意思。要是母亲偶尔一整天不说话,房繁就寂寞得不行。

母亲知道房繁的寂寞,朝窗外看得越来越勤了,有时没有看到什么事情发生,她甚至胡编一些情况来向房繁汇报。房繁同样知道母亲的小小的伎俩,内心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脾气也柔和得多了。

每天白天她俩就如此打发着日子。到了夜里,母亲总是不管不顾地睡得迷迷糊糊,天不亮从不醒来。房繁也想不管不顾地睡,可她总惦记着一些事,一些不明确的事。当她凝神细想时,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却又还是惦记,又有点忧虑,所以睡不死,迷迷糊糊都做不到,大半时间是睁着眼。在漫长的夜里,她有时会想起会,于是会就来了,坐在她床边聊一聊,天亮之际才离去。不想会的时候,房繁往往听见隐隐约约的狮吼声,于是她记起自己是住在野地的尽头,必得要多加小心,因为白天里一忙就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她开灯坐起,警惕地听着门窗的响动。

她试图与母亲谈到野地里的狮吼,她一开口母亲就打断她:

“你完全听错了,哪有什么狮吼。整夜都有一些熟人在我耳边吵,比如老袁,比如与会做生意的邱家,还有韩家,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搞得我睡不沉。会来过了吧?我看她快要把你的脑子搅乱了,现在只不过是听见什么狮子叫,再过几年就要灵魂出窍了。我实在无法理解会这个人。你说我们是住在荒野的尽头,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事便不能成立。只能说你愿意那样想罢了。”

“是这样。”

然而母亲竟也同意与她一道去那野地里了,是好奇吧。

那无边无际的野地里仅仅长着一些乱草和灌木,其间又总有那么一些菜农挑着空的粪桶在穿梭,房繁每次都找不到他们种的菜在什么地方。站在西风里,母亲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感觉,仍然在唠叨着与张某的纠葛。房繁就问母亲看见那些挑空桶的菜农没有。

“这些人算怎么回事,他们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母亲高声说。

房繁觉得那些人已经听见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们与我毫不相干!”母亲似乎还嫌不够,将声音提得更高了,“这不过是些过路的,我可是世世代代生长在这地方。我有邻居,有熟人朋友,我和他们相处得好不好,与这些人可没关系!”

房繁看见母亲说话时两眼睁得很大,似乎一点也不怕灰沙,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母亲生着与会同一类型的眼睛!为什么以前没注意到呢?是因为以前她从不陪母亲来沙地里的缘故吧。一阵灰沙扑面而来,房繁捂着脸蹲了下去。母亲在一旁抱怨,说房繁太娇气,不像话,还说她小题大作,说自己住在野地的尽头。“这种地方算得上是野地吗?人来人往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狮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她跺着脚,催房繁快回家。

房繁从指缝里看见有一个菜农朝她们走过来了,于是羞愧得佝偻着背不敢抬头。

“莫非你们真是在这种地方种菜吗?”母亲大大咧咧地与那人搭讪,那人瞪了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过去。房繁觉得自己的脸丢尽了。

“哈!他不好意思了!”母亲拍着手高兴地说。“他们装模作样到这里来干活,穿来穿去的,可这不关我的事,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想搅乱自己的脑子。一个人长期呆在这种地方才乏味呢。我没有听见狮子吼,而且这地方人来人往的,你怎么好意思将这地方称作荒地呢?真是神经过敏啊。我的看法和你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