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瞎子走阴差(第12/13页)

刘横顺一见来人是石寡妇,当时心里就起腻歪,她长得是比那前三位都好看,但这小娘儿们也不是什么好货,想当初他丈夫还活着的时候,两口子就不干好事儿,专做“转房”的买卖,什么叫转房?说起来可太缺德了,一般这个买卖都是两口子干,爷们儿在外边交朋好友,专门结交一些有钱的主儿,也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八大家的少东家、大掌柜也不稀罕跟这种小老百姓交朋友,最多就是一些小职员、小买办,多少有俩闲钱儿不知道怎么花好的。石寡妇在家设赌局,这个赌局也不像外边的宝局子聚赌抽头儿,来家里玩儿不要钱,都是附近的街里街坊,连打牌带聊闲天儿,张家长李家短三个蛤蟆五个眼,没有不聊的事儿。没有大姑娘上这儿来的,全是婶子大娘,还有嫁了夫有了主儿的小媳妇。玩儿的也没有宝局子里花哨,什么麻将、天九、帕斯牌一律没有,天津卫的妇女单有一种爱玩儿的叫“斗十胡”,是一种纸牌,上面画的皆是水浒人物。三姨找六舅母、六舅母找二大妈,有的有孩子,让老大在家看着老二,自己跟这儿玩一上午牌。因为在过去来说,妇女掌家过日子,男人出去挣钱,一出去就是一天,中午对付一口头一天留下的剩饭,到晚上才做饭,所以说这一整天都闲着没什么事儿。石寡妇的爷们儿在外边结交了不少朋友,截长补短地带回来一个也跟这儿打牌,打牌是假,实则是没安好心,一边打牌眼神儿一边发飘,瞅见其中有个小媳妇儿不错,岁数也不大,二十四五,那阵子结婚比较早,这是年轻的少妇。这男的三十多,玩儿牌的时候一眼就搭上了,跟石寡妇两口子一说,让他们帮着攒局。石寡妇能说会道眼神儿也活泛,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别人都回去吃饭了,留下这男的和那个小媳妇不让走,在家焖点米饭,叫上两个菜,烫两壶酒,一吃二喝的,可全是这男的掏钱,紧接着下午再一块儿玩牌,小媳妇家里有爷们儿,晚上出不来,可是白天没事儿,一来二去混熟了,行了,石寡妇就开始旁敲侧击,老说这个男的好,怎么怎么能赚钱,怎么怎么善解人意,怎么怎么会疼人,弄来弄去,把这俩搭在一块儿了。这个男的为了能占着便宜,大把地花钱,今儿给买个头花、明儿给买点儿脂粉,一来二去混熟了,俩人就到外头找个旅馆,尤其像那会儿的南市净有那种野鸡旅馆,条件不算多好,但是能论钟点儿开房,完事儿之后一吃饭,两个人就勾搭成奸了,钱可也没少花。过去专有这么一路人,喜欢勾引这样的良家女子,窑子里的姑娘明码标价他不去,一是嫌脏,二也怕被人瞧见失了体面。说石寡妇两口子白给他们牵线搭桥?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少挣,常言道经手三分肥,作比说这男的在小媳妇身上花一百块钱,石寡妇两口子能落下三四十,帮着给传个话、送个东西,都指着这两口子,事成之后还得再扎顿蛤蟆,天津话的“扎蛤蟆”就是让人请客,大饭庄子、大澡堂子、大戏园子一顿足吃足喝足玩儿。也真有奸夫淫妇双双抛家舍业、抛妻弃子跑了的,本家来找石寡妇讲理也没用,到她这儿是玩儿牌来的,一个大子儿也不要,还搭水、搭烟伺候着,人丢了跟她也没关系,让你干瞪眼说不出话,打官司都没理可讲。过去有话叫“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让您说石寡妇两口子干的这买卖够多缺德。后来为此闹出了人命,官厅派出缉拿队将石寡妇的爷们儿生擒活拿,在美人台上吃了陈疤瘌眼的一颗黑枣儿,从此石寡妇对缉拿队的人恨之入骨。

咱把书拽回来,再说阴阳路上哭丧的石寡妇见了刘横顺,当即跪倒在地,一句话没有,眼中含泪,满脸的凄凉,她手托一个铜盘,盘中摆放一口纸棺材,周围撒了许多纸钱,棺材头上是一盏灵前的长明灯,纸棺材小,长明灯也小,灯捻上的火头儿还没黄豆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