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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芬停下车,看看时间还早,就掀开后备厢取出两个大背包,说:“音乐听不成了,我们得徒步了,前面不可能有车路了。”

我很想了解一下这个歌手。安芬说,“待会儿告诉你。”然后她选择一个分量轻一些的背包给我。这让我有点羞愧。安芬安慰我说:“别不好意思,你看来身体状况并不好啊,何况中途可以交换行李的,我们的路途,到底有多么遥远,还是个未知数呢。”

徒步上路后,安芬说:“刚才在车上,我没有介绍歌手,怕吓着你。他是美国上世纪50年代前后风靡一时的乡村歌手,很复古,很忧伤,唱的歌曲都是怀念当时的我、当两个世界碰撞、伤口渐渐愈合、为什么爱、窗上对影、忧郁的男孩这样的名字。他叫金瑞弗思,四十一岁时,因交通事故,死了。”

走了一段路,我还是想和安芬换那个更重的背包,尽管安芬显得精神十足,而我已经气喘吁吁。我们俩把包拽过来拽过去,安芬说,“你这个身体,还是积蓄点力气吧。说不定我等会儿连人都要你背着走。”

我就不再客气了。

我们走了一阵子,终于走出丛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稀稀落落的一些大树之间,散落着几个破房子。我不禁欢呼雀跃。安芬脱掉外套,说你别得意,这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小村,可不是什么藤乡,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的。

我们穿过这片开阔地,经过几栋房子———其实是一堆堆残垣断壁,我不禁想起了核辐射。真的,我想起了核辐射,跟核辐射联系在一起的,总是这一类光景。二战后的广岛,长崎,上世纪80年代切尔诺贝利和戈亚尼亚。安芬看到了我的不安,上来牵住我的手,说,“不要多看,这不过是一个废弃的小村,未必有什么悲惨历史。”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在一个破院子前,看到一个大坑,里面有大片的白骨。我又要呕吐了,安芬指着白骨说,不要紧不要紧,你仔细看看就明白了,根本就是动物的骨架啊。

我瞥了一眼,她的判断没错。那些凌乱的骨架,还是能看出是猪或者羊啊什么的残骸。安芬分析说,这明摆着是一个养猪场,至少是一个大的羊圈。可能主人没有办法把它们带走,被遗弃后饿死在这里的吧。

在大坑边上的一个大树下,我们还发现了一具狗的遗骸,脖子上的绳子还拴在树干上。当然那根绳子已经烂得只剩下几段碎麻线。

“我四年前的一次寻找,一个人经过这里的,跟今天一样,阳光明媚。我一点没有恐惧,因为,比起这方圆几百里的大山区,多处地方是荒芜的,这里至少是人迹啊!”安芬拉着我,帮我加快了脚步,“每次来找藤乡,走着走着,路途总是不一样。就这个地方,也就第二次路过。”

我佩服安芬的胆子。我们很快走出了这片废村。前面出现了一条通往另一个山头的小径。小径是依稀的,并不明晰,上面长满了杂草,看得出来有几年没有什么人走过了。一些杂草居然高过大腿。随着杂草越来越短,这条小径也几乎消失了。胡乱地走完这个山坡,翻到另一侧,出现在眼前坡子下面的,是一个干涸的河谷。河谷蜿蜒,里面铺陈着大大小小的卵石,数以万计,数以亿计,一望无际。安芬来了兴致,看得出她喜欢这个地方。她几乎是冲刺下坡,走进了河谷,蹲下身子玩弄起那些卵石。

“你看你看,这些图案,像什么文字,也像是地图。”

她兴奋的声音响彻河谷。我追上她时,她的手中扬起一块巴掌大的扁扁的椭圆形石头,颜色泛绿,上面的确有比较复杂的纹路。我接过石头,仔细看看,觉得并不是自然的雕琢。我想起了在一部关于藏传佛教的纪录片里,一群人越野到川西的稻城亚丁,那高原的河道上,往往也集中堆放了一些刻写藏文和动物图腾图案的石头,是虔诚的信徒在大自然里表现自己的思想与忠诚,并祈祷万年的不朽。我把石头颠来倒去地看,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安芬凑上来,说也许这是藤乡人单传的古老文字。看了一会儿,她大声嚷嚷道:“好像是两个人绞在一起呢,说不定是古人的爱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