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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怀疑,早在拒绝威彻利矫形医院的工作时,她是否就有了这样的念想?不,当然不会。她不是那么冷血的人,会提前算计,只是绝望到逼不得已才在最后关头干出了这种事。

至少,在最后关头得手了。

事情会拖到这么晚,可能是缺少宝贵的机会,兴许体育馆里一直有人,劳斯又总是早她一步。

“一张波吉亚贵族的脸。”爱德华·艾德里安曾欣喜地说过。

迪斯特罗长得像她曾祖母的祖母,那个女人可是早有算计。年轻守寡,过了很长一段安稳而又富足的生活,经营大批地产,将儿子带大,表面上却从未有过任何精神崩溃的征兆。

大风吹进茵内斯的房里,窗户咔咔作响。她听到茵内斯走去房间那头关窗户的声音,一会儿也就不响了。

她多希望自己此时此刻就能奔去隔壁,摊开手告诉茵内斯,这一张王牌她不想打了,两人一起想点办法。

一起?同那个弄松插销的女孩儿一起吗?

不,是同上周六下午在走廊里与她交谈,高贵耀眼又充满智慧的女孩,同今夜难以入睡的女孩,同茵内斯夫人的女儿。

无论她做了什么,即便早有预谋,也没计划甚至料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这对她是一场灾难。

那么,起初又是谁带来了这场灾难?

亨丽艾塔,亨丽艾塔倔驴一样偏偏宠那差一点的学生。

她想知道,亨丽艾塔会不会像茵内斯那般无法入眠。从医院回来时,亨丽艾塔看起来异常消瘦,面色苍老。似乎整个身体的骨架都已经坍塌,体内的一切都随之脱离原位,像一个在托儿所里放了个把月的毛绒玩具,东鼓一块儿,西瘪一块儿。这就是亨丽艾塔当时的样子。

她真的为她的朋友感到惋惜,失去了曾经——所爱?对,是爱,她这么猜想。只有爱能蒙住她的双眼,从而让她对劳斯的缺点视而不见。失去疼爱的人,又要为心爱的莱斯学院担惊受怕,露西真切地同情她的遭遇。但她还是禁不住会想,要不是亨丽艾塔当初一意孤行,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茵内斯的脆弱是大祸酿成的直接原因,但真正按下按钮,启动这场悲剧的是亨丽艾塔。

而眼下,露西正等待着按下另一个按钮,启动更加可怕的机器。一旦发动陷阱,无论有罪没罪,都能一概消灭摧毁。亨丽艾塔或许已经自食其果,但茵内斯夫妇又犯了什么错,要承担这样的恐惧,这样难以言说的恐惧。

或者说,他们也有推波助澜?茵内斯会如此缺乏抗压能力,教育该负多大的责任?尽管出生时“羽毛上没有油脂”,那他们有没有尝试过弥补这一不足?究竟有谁能说清楚,什么才是最首要的原因?

就算是运用法律,可能到最后终究要看上帝的安排。如果你是基督徒,那自然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因为茵内斯被叛谋杀罪而饱受折磨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罪”有应得。这样的理论让人心安,露西也希望自己能认同这一说法,但她始终无法相信,像茵内斯夫妇那般尽责奉献的父母,因为一点不足,就理应遭受这般无法言说的惨剧。

又或许……

她坐起身来,琢磨这个新想法。

如果真是上帝安排——正如他最终必定要做出安排一样——也许一切的安排已经开始。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捡到了玫瑰饰品,这就是开始。就没有出现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捡到之后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能径直去找亨丽艾塔坦白,反而被她这样摇摆不定,遇见一个问题恨不得从三个侧面考虑再三的人给捡到了。或许,这真有道理可循。

但她却打心眼里希望,上帝能换个人当棋子。她一向讨厌负责任,更何况责任还如此重大,导致她根本无法处理。她希望自己能把玫瑰饰品扔掉,就从窗户口扔下去,然后假装从没见过它。可她当然不会这样做,无论天性再怎么胆小无能,她内心还有另外一面——属于莱堤西亚的那一面——正用挑剔的眼光注视着她。她无法摆脱那一半的自己,于是脑子里开始打架,左右膝盖不停碰撞,本想闭口不言却不禁发出声来,疲累到站不起来又难以躺下。那一半的自己不准她现在就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