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次探监(第3/4页)
“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爱玛小姐说。
我们从进门就一直站着,因为囚室里没有座位。
“你过得好吗?”她问道。
杰弗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他的头发宣判之后就没有梳理过,很长很乱。我暗自寻思着:下次探监一定给他带把梳子。
“我跟魏金斯教授一起来的。”爱玛小姐说,“我带了点炸鸡、面包、煎甜薯,还有茶糕。”
他眼皮朝上,无动于衷。
“杰弗逊,你不让我坐一会儿吗?”
他目光呆滞,视我们如无物。
爱玛小姐将携带的东西放在地板上,歪着身子坐到行军床的一角。窄窄的床沿容不下她宽阔的身躯,也真难为她了。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杰弗逊的额头、头发。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杰弗逊?”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他还是不声不响,爱玛小姐又抚摸起他的头发来。
“跟我说句话,行吗?你是不是不想见魏金斯教授?”
他没有回答。
“那你是不是想跟魏金斯教授单独说话,嫌我碍手碍脚?”
他的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看她副表情,只差没有哭出来了。我尴尬至极,就当没来这里。
“把那个篮子递给我,格兰特!”她说。
她从我的手中接过篮子,取出一只褐色粗纸包装的炸鸡。她小心翼翼地剥开外层包装,撕下一条鸡腿举到杰弗逊的眼前。
“看我带的东西!”她热切地说,“你最爱吃我做的炸鸡了!还有甜薯、茶糕呢,你稍微吃点?”
“没用。”他躺在那里,淡淡地回了一句。
“什么没用?”
没有回答。
“什么没用,杰弗逊?”
“什么都没用。”他瞅着天花板,没心没肺地说。
“你觉得没用,我可不觉得,杰弗逊。”她说,“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有用。”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空洞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上,不辨不识,无知无觉。
“杰弗逊?”
“鸡肉就是尘土,尘土就是鸡肉,我都无所谓了。”他说。
“不,杰弗逊,话不能这么说,鸡肉怎么能叫尘土?”
“好坏一个样,”他说,“没什么打紧。”
“你说我做的炸鸡吗?”她越听越迷糊了,“我尝尝!”她咬了一小口,“一到星期天,你就嚷着要我做炸鸡。”
他一声没吭。
“吃块甜薯?”她恳求道。
杰弗逊没理她。
“鸡肉、甜薯不吃就算了,吃点茶糕?我知道你最喜欢茶糕了。我没带酸酪,不过……杰弗逊,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他们什么时候下手?明天吗?”
“下什么手,杰弗逊?”
他直眉瞪眼地望着天花板,神游物外,表情木然。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杰弗逊?”
他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头略偏了一点儿,不过身子像钉在床上了一般,纹丝未动。他身上最灵活的部件就属那对眼珠子了,还斜斜地直瞪到眼角。看那眼神,他似乎对爱玛小姐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丝毫不解,甚至连她是何许人都不知道了。呆望了一阵教母,他将目光转向我这边。他没说话,但那双遍布血丝、眼珠暗褐的大眼睛明明在说:你该明白我那话的意思吧?他眨巴着眼睛,似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回望了他一眼,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他从我的眼中读透了我的心思,我是理解他的。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他问道。
“跟谁?”他猛一问,我不明所以。
他冷冷地打量着我,眼神里满含着嘲讽的意味。他那双眼睛太大,太茫然。他那白眼珠上数不清的血丝,每一道都记录着长夜不眠的焦思。这双绝望的眼睛正对着我,如此冷漠,如此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