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老马(第3/5页)

老约翰抓了一把草耙,戳进一大捆干草里,然后轻易地把那草捆朝肩上一掮,仍然健步如飞地走着。我们过了一道门又一道门,采取斜角捷径通过草地。老约翰一直不减低他的速度,我却踉踉跄跄跟在他后头,快要气喘吁吁了,心里尽量避免想起他比我至少大了50岁。

大约走了一半的路途,我们遇到了一群人在修理石墙,一道在德禄镇山谷里常见的干石墙,那儿裂开了一个口。在工作的人们当中有一个看见老约翰走来,就像唱歌一样愉快地高喊着:“早啊!约翰先生!”

“孩子们,早!努力些工作!”老约翰回答着。那个人满足地笑笑,好像他已受了老约翰的祝贺一般。

终于我松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走到底下的平地上了。我的双臂似乎被木箱的重量硬拉长了几英寸,额上也已汗水淋漓了。老约翰显然没受一点影响。他把掮在肩上的草耙轻轻一拍,耙上插着的干草捆“噗”的一声掉到地上去。

这个响声立刻使那两匹马转向我们瞧着。这两匹马原是站在河边软沙里,那儿正是如茵的绿草尽处,马儿们的脚跟几乎都被软沙埋没了。这两匹马原是以下巴在彼此背上轻摩着,起先并没注意到我们走近。岸边有一座高高的悬崖,挡住了风。而我们这儿两旁都有丛丛的橡树与毛榉,在秋阳里发着幽光。

“马儿们在这个地点可真是好极了,约翰先生!”我说。

“嗯,在炎热的天气里,它们可以在这儿凉快。到了冬天,它们有马棚可以避寒。”他指指那边一座厚墙的矮屋,只有一道门进出,“它们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老约翰的说话声引得那两匹马离开河边,以僵硬的脚步向我们跑来了。它们越跑越近,就可以看出它们真是老了。那一匹栗色的是母马,另一匹阉过的雄马是红褐色的。但它们都已有不少白毛掺杂着,看起来就像是花斑。尤其它们的脸部白毛最多,加上眼睛上部的凹陷,使它们都有了年高德劭的神态。

到了老约翰身边,两匹马绕着他跳跃着,高昂着头,蹬着脚,还用嘴巴去推老约翰头上的帽子。

“走开,走开!”老约翰嚷着,“你们这些傻瓜!”说着他摸摸那母马的前额垂发,又拍拍那雄马的颈鬃。

“它们没有做工作多久了?”我问。

“大约有……12年了吧,我想。”

我瞪着眼睛望他:“12个年头?这么一长段时间里它们都这么闲荡在这一带?”

“嗯,就让它们在这一带自由活动,像个退休的人一样。它们也该这么享享天年了啊!”说着,他两手扫在外衣袋里,耸着两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静静地有如自言语地说,“当以往我在做‘奴隶’的时候,它俩也是在做‘奴隶’。”说到这里他转头来瞧我。他那灰蓝色的眼睛里,让我看出了他跟这两匹马当年所共同分担的痛苦与挣扎。

“已经退休12年了?那么,它们现在究竟有多大年纪呀?”

老约翰撅起一边嘴角:“你是兽医呀,你告诉我它们的岁数!”我蛮有自信地上前一步,心里忆诵着教科书上判定马龄的要点,诸如马齿的凹槽、斑痕形状、倾斜度等等。我伸手掀开那匹母马的上唇,瞧着它的牙齿。

“天老爷!”我喘着气,“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它的门齿长得不能再长,上下门齿大约以45度的角度合拢着。马齿上没有斑痕——那些斑痕早就磨蚀了。

我笑着对老约翰说:“我看不出来,只有瞎猜,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嗯,这匹母马快三十岁了,而这匹雄马比母马大约少一两岁。这母马已经有了15匹马孙子,而它自己从不生病,除了有点牙齿问题。我们已经替它锉过一两次牙齿,现在我想它俩又到了该锉的时候了。它俩都已不能好好地咀嚼,时常有不少嚼得半断的草由嘴里掉下来。那雄马更糟,它的咬嚼更显得非常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