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就是他们。”波特低声说,“竖起你的耳朵听,不过请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一点儿。”

“他看起来就像年轻的瓦谢[6],”姬特探过身来低语,“就是那个把小孩开膛剖腹的法国人,你还记得吧?”

他们沉默了几分钟,指望靠隔壁桌的谈话来转移这边的话题,但那对母子似乎无话可说。最后波特转向姬特说道:“噢,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定要现在谈这事儿吗?”

“倒也不用,我就随便问问。我想你也许可以回答。”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要是真有那么简单,我就不会问你了。”

“噢,难道你看不出来——”姬特很想发火,但她忍住了。她想说的是:“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让特纳知道你昨晚没回来?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很想知道这事儿?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正想找这么个借口?”但她说出来的却是:“我们一定要讨论这个吗?你刚回来我就已经说过一遍了。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吃早饭,于是我让他到你的房间里待一会儿,等我穿好衣服。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这取决于你对合适的定义,宝贝儿。”

“当然没什么不合适。”她尖酸地反击,“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没提你昨晚干的好事儿。”

波特笑着柔声说道:“你没法儿提,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干了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她毫无顾忌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他妈不在乎。”她瞥了一眼隔壁的桌子,发现那个眼睛发亮的大块头女人正在饶有兴味地偷听他们的对话。看到姬特已经觉察到了她在偷听,那位女士迅速转向对面的年轻人,开始大声表演。

“这家旅馆的管道系统真是糟糕透顶。无论你拧得多紧,水龙头总在咕噜噜地响。法国式的愚蠢!简直难以置信!都是些智障。戈蒂埃夫人曾亲口告诉我,他们国民的智商在全世界倒数第一。当然,他们的血统被稀释了:他们四处播种。他们都有一些犹太人或者黑人的血统。瞧瞧他们!”她冲着整个屋子做了个手势。

“噢,这里啊,也许吧。”年轻人举起水杯对着光线仔细研究。

“我说的是法国!”女人激动地高喊,“戈蒂埃夫人亲口跟我说的,我也在很多书和论文里读到过这种说法。”

“多么令人作呕的水哪。”他喃喃自语,然后把杯子放回桌上,“我觉得我不应该喝这个。”

“你怎么这么娘娘腔!别抱怨了!我不想听这个!你成天都在抱怨什么灰尘、虫子啊,我再也受不了了。不想喝就别喝,没人管你。话说回来,这对你来说是挺可怕的,什么东西你都得冲一冲。长大一点儿吧。你买到便携炉用的煤油了吗,还是说你又忘了,就像上回忘了买矿泉水一样?”

年轻人假装宽厚实则恶毒地笑笑,然后像跟智障儿童说话一样故意放慢语速回答道:“买了,我既没忘记买煤油,也没忘记买矿泉水。罐子已经装进了后备厢。现在,可以的话,我想出去散散步。”他站起来,带着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走开了。

“干什么,没礼貌的小狗!真想扇你两个耳光!”女人冲着他的背影叫嚷。他没有回头。

“这家子可真够瞧的吧?”波特低声说。

“很有意思。”姬特回答,她还在生气,“你为什么不邀请他们加入我们伟大的苦旅呢?我们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水果。

晚餐后姬特回了楼上的房间,波特在空荡荡的旅馆底楼逛了一会儿。写字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投下暗淡的光晕,大堂里摆着几棵棕榈树,两个身穿黑衣的法国老妇人坐在椅子边缘,低声交头接耳。他在大门口站了几分钟,望着街对面那辆庞大的梅赛德斯旅行车发了会儿呆,然后回到写字间里坐了下来。头顶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墙上的旅游海报:神秘的非斯、法国航空、西班牙欢迎您。头顶的格子窗外传来女人严厉的嗓音和厨房里叮叮哐哐的响动,石头墙壁和瓷砖地板放大了这些声音。这间屋子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地牢,甚至比其他房间带来的感觉更加强烈。在这一片嘈杂中,电影院的铃声依然清晰可闻,没完没了,着实令人头疼。他走到写字台旁,拿起桌上的吸墨纸,打开抽屉寻找文具,但一无所获。他摇摇墨水瓶,里面的墨水早就干了。厨房里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他挠挠手上刚被蚊子咬过的地方,信步离开写字间,沿着走廊穿过大堂走进酒吧。这里的灯光依然昏暗缥缈,但吧台后的酒瓶倒是摆得赏心悦目。他觉得有点儿消化不良——倒不是泛酸,而是隐约知道自己的肠胃早晚会大闹一场,虽然现在只是某个难以捉摸的位置有些不太舒服。肤色黝黑的酒保满怀期待地盯着他,这会儿他是唯一的客人。他点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坐下来慢慢享受。旅馆里不知何处传来抽水马桶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