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姬娅(第6/7页)

但我不能把眼见到的事掩盖过去,那就是,就在那几滴红宝石色的液汁滴进酒杯,我妻子饮下之后,她的病很快就恶化了;到接下来的第三个晚上,她的奴婢们就在为她的死做准备,而在第四个夜晚,我伴着她那用裹尸布覆盖着的尸体,独自坐在那间曾把她作为我的新娘来接纳的古怪卧室里。——眼前出现一片由于鸦片引起的、闪闪掠过的、鬼影般的荒诞幻象。我用不安的眼凝视房子四角那四副石棺,凝视帷幔上那些形式多样的图案,凝视头顶上香炉里色彩斑驳的火花的翻滚。然后,当我回想起前几天晚上的情景时,目光就落在香炉眩目的光下面的地方,那里,我曾见到过幽灵的幻象形迹。然而,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它了;我舒适地嘘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床上那苍白而僵硬的形体。这时,一千种对莉姬娅的回忆向我袭来——接着,那全部无法说出的悲痛,狂潮般注到心头,我就是带着这种悲痛,注视她也是这样覆在裹尸布下躺在那里。夜色已阑,我仍然注视着罗威娜的尸体,胸中充满对我唯一至爱的人的痛苦思念。

大概是子夜的样子,也许还不到,也许已经过了,因为我没大注意到时间,这时忽然有一声抽泣把我从冥想中惊醒,这声音低而柔,但很清楚——我觉得这声音是从乌木床那里传来的——那张躺着死人的床。我以一种极其迷信的恐惧谛听着——但没有再听到声音了。我把视力集中在尸体上,看那里有无动静——但那里看不出有任何微小的动作。然而,我并没弄错。我确曾听到过那声音,不管那声音多么轻微,而且我当时心中也很清醒。我毅然地、坚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尸体上。好多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任何可以阐明这一神秘现象的情况发生。最后,终于使我看明白,在两颊和眼睑上凹下去的微血管一带,泛出了一层轻微的、极其柔弱的、几乎难以觉察到的血色。通过一种人类的语言无法充分表达的极度的恐怖和畏惧,我感到我坐在那儿心脏停止了跳动,四肢也僵硬了。但是,一种责任感最后又使我恢复冷静。我不再怀疑我们的准备工作太草率了——现在罗威娜还活着。我们得尽力想办法;但塔楼距修道院里仆人居住的地方很远——叫是叫不应的——我要是不离开这房子几分钟,就无法叫他们来帮忙——而我又不能冒险这样做。所以我只好独自一人努力奋斗来召回这正在徘徊的灵魂。然而,肯定没有多久时间,尸体又故态复萌;眼睑和双颊上的血色消失了,留下一片比大理石还要白的苍白;嘴唇变得加倍地干瘪,撮起来显出一种可怕的死相;一种讨厌的粘糊糊、冷冰冰的东西顿时布满尸体表面;接着又跟原来一样变得梆硬。我颤抖着颓然坐在刚才我从那里惊起的躺椅中,重新让自己沉于对莉姬娅那热情的活生生的幻象的思念。

一个钟头这样过去了,这时我又第二次(这是可能的吗?)听到从床铺那里发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怀着极端的恐惧,仔细谛听。声音又传来了——是一声叹息。我急忙冲向尸体,看见——清楚地看见——嘴唇抖动了一下。很快就放松下来,露出一线明亮的珍珠色的牙齿。原先我心中只是极度害怕,这时又加上了惊异。我感到我的视线模糊了,思想紊乱了;费了好大的劲,我才终于使自己提起精神,去做那责任感又一次向我指出的事。这时,其前额、面颊和喉部都现出一些微红;可以感觉到整个躯体都有热气;甚至心脏都微微跳动起来。这位小姐还活着;我便以双倍的热情来进行使它复活的工作。我擦洗了她的鬓角和双手,用尽了经验及不少医书上所提供的各种办法。但是,一切都枉费心机。突然,血色消退了,心跳停止了,嘴唇重又现出那种死人的表情,接着,整个尸体又显出冰凉,青灰,梆硬,皮包骨,显出几天以前就成了死人的一切令人恶心的奇形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