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篇 八子案 第九章 琴心、书简、快哉风(第2/5页)

“哦?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摹写书法,渐渐摸出一些门道,透过字迹去揣摩人的心性。后来觉得,不但字迹,人的神色语态也可揣摩。这两天,没事时,我就反复回想他们两人寒食那天相聚时的情形。就拿这酒杯来说,喝了酒,两人的手势和平时都有些不同。先说郎繁——”

江渡年端起手边的空酒盅,比划着继续道:“郎繁平日不太说话,心里却藏着抱负,又一直得不到施展,所以有些郁郁寡欢。他平日喝酒,饮过后,放杯时总要顿到桌上,好像是在使气。寒食那天,他喝过酒,放下杯子时,照旧还是顿下去,不过酒杯放下后,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随即放开,而是捏着杯子,略停半晌才松手。我估计,他恐怕是在留恋什么,或犹豫什么。”

赵不尤照着江渡年说的,拿起酒杯也仿做了一遍,仔细体会其间心绪变化。放下酒杯时,重重顿杯,一般有两种情态,一种是心有郁气,无意间借物宣泄;另一种是性情豪爽,处处使力,显现豪气。郎繁无疑属于前者。

杯子顿下之后,手若随即离开,说明心事不重,手若仍握着杯子,则是心事沉重。据郎繁妻子江氏所言,郎繁先是心事重重,后来似乎已经想明白,作出了决断。但就这握杯手势而言,他所作的决断,必定十分沉重,因此才会握杯不放。

于是他问道:“渡年果然好眼力,你说得不错,握杯不放,应该是留恋和犹豫。那天他顿杯时,和往常有没有不同?”

“我想想……顿的时候,似乎比往常更用力一些。”

“更用力?这么说来,他那天顿杯,不是发泄郁气,而是表诚明志。他是作了一个重大决断。”

“什么决断?”

“赴死。”

“哦?”江渡年睁大了眼睛。

“你们那天说,寒食聚会上,章美和郎繁争论孟子‘不动心’,郎繁说人怎可不动心?一定是有什么让他动了心,即便舍身赴死,也在所不惜。然而,生死事大,再果敢勇决,面对死,也难免踌躇犹疑,他握杯不放,其实是在留恋生。”

“究竟是什么事?”

“目前我也无从得知。这事先放一放,你再说说章美那天的不同。”

“嗯,章美……”江渡年捏着酒杯,低眼回想半晌,才又说道,“章美为人稳重谨慎,平时放杯不轻不重,放得很稳,从来不会碰倒杯子,或洒出酒来。但那天,他似乎随意了一些,放杯子时,时轻时重,还碰翻过一次杯子,杯子翻了之后,他还笑着用中指按住杯沿,让杯子在指下转了几转——”

“据你看,这是什么心情?”

“我觉着似乎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赵不尤又拿起杯子,反复照着做了几遍,发觉不对,摇摇头道:“恐怕不是自暴自弃,章美一向守礼,转杯,有自嘲的意思,也有些越礼放任的意思。此外,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估计,他也有什么心事,心不在焉,因此才会碰翻杯子。此外——还有一些心绪,我一时也说不清……”

“对了,平日我们争论时,他从不轻易动怒,更不嘲骂。但那天,他多喝了两杯,语气似乎有些放纵,对简庄兄都略有不恭。”

“哦?”

赵不尤忽然想出刚才难以揣测的另一种心绪:不满。

章美越礼放纵,一定是对什么事,或什么人不满。那天是东水八子寒食聚会,他难道是对座中的某人不满?是谁?难道是对郎繁不满?

他忙问:“章美和郎繁那天争论时,可否动怒?”

“没有,他们两个很少争执,那天也只是各陈己见,说过就完了。”

“那天他还和谁争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