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篇 变身案 第一章 惊牛(第4/5页)

阿翠轻轻点头答应,蓝氏却抬起头道:“用不着的。”

冷缃笑着道:“婶婶跟我还见外?阿慈不在了,我当姨的不管万儿,谁来管?”

阿慈不在了?张太羽一怔,随即回过神,终南山上那邻居所言看来是真的。这时他才环视屋中,阿慈极爱整洁,当时每日都要将家里清扫得干干净净,可现在,屋子里东西凌乱堆放,处处都能看到灰尘油迹……

朱阁和冷缃坐了一阵,告辞走了。

蓝婆一直守在万儿身边,过了一个多时辰,万儿的身子动弹了一下,眼仍闭着,问他也不答声,只低声呻唤着。

总算是活转过来了。蓝婆喜得险些哭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心想他会去找葛大夫,他却仍旧木桩子一样杵在床边,眼里连点活气都没有。蓝婆恼起来,也不理他,自己跑到对面汪家茶食店,托他家伙计去找了葛大夫来。

葛大夫来后又细细查了一遍,抬头笑着说:“蓝嫂,不打紧,万儿身上除去后脑,没有其他伤,后脑也只是被牛蹄蹭到,不是踢到,没伤到骨头,就是头皮裂了道浅口子。好好将养几天,万儿就能蹦跳了。”

“河神娘娘保佑!”蓝婆听后,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一双老手攥住万儿的小嫩手,呜咽着,“我的肉儿啊,你把奶奶的魂儿都扯跑了啊。”

半晌,她才用衣袖擦掉眼泪,又一眼看到儿子,这个穿着道袍、越看越认不得的儿子,不由得想起儿子像万儿这么大时候的样子,一样的机灵乖巧招人怜。丈夫因他也动了柔肠,给他取名叫“志归”,说从此再不为禄利挣扎,好好寻一片田产宅院,卸职归田,一家人清静安乐度日。当时,她还真信了。

后来她才明白,那时,丈夫又一次被贬官,正是心灰意懒的时候,说这些话,不过是宽慰他自己。没过半年,丈夫又被调回京里,那满头满脸的欢喜得意气,简直能把帽子吹起来。

有些人馋肉,有些人馋色,她丈夫这辈子改不掉的脾性是馋官。

偏偏这几十年朝廷开流水席一般,颠来倒去,闹个不停,主客换了一拨又一拨,菜式翻了一桌又一桌。而她那个丈夫,又偏偏是个慢脚货,一辈子学不会挑席占座,每次抢到的都是残席。

眼看司马光要败,他偏生贴着司马光;眼看赶跑司马光的王安石要败,他又热巴巴去追附王安石;眼看踩死王安石的吕惠卿要败,他又慌忙忙去投靠吕惠卿;眼看撵走吕惠卿的苏轼要败,他又痴愣愣守在苏家门口……从头到尾,他没有一次看准、踩对。

最后一次,蔡京被任了宰相,正被重用,他跟着一个愣骨头同僚,一起上书告蔡京意图动摇东宫太子,以为这次一定能成,结果被蔡京反咬,脸上被刺字,发配到海岛。第二年,蔡京虽然真的被罢免,她丈夫却病死在海岛。

就这样,蓝婆跟着丈夫,一辈子被贬来贬去,贬成了焦煳饼。丈夫虽死了,却把这焦煳命传给了他的儿子。不知为何,儿子志归性子竟像极了他父亲,自小不服输,事事都要强挣,却很少胜过一回两回。挣来挣去,竟挣到绝情绝义,舍母,抛妻,弃子,出家做了道士,说走就走,把她最后一点求倚靠的心也一脚踩烂……

蓝婆正在乱想,忽听有人敲门。儿子去开了门,她就坐着没动。

“请问丁旦可回来了?”一个男子声音。

“丁旦?”儿子志归有些纳闷。

蓝婆一听到这个名字,惊得一颤,忙起身走到门边,门外暮色中一个男子,不到三十,白净的脸,眉目俊朗,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蓝婆从没见过,警觉起来:“你是谁?”

“在下名叫赵不弃,是丁旦的好友。”那男子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