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篇 变身案 第四章 策文(第2/5页)

何为去四冗?其一,去冗务、慎更张。夫一躯之体,若非疾痛,不轻用药石。何也,良药之佳,在其对症。若非其症,反受其毒。何况天下之大、民生之繁?《书》云:“高宗谅谙,三年不言”,非不欲言,是不轻言也。庙堂之上发一声,普天之下应其响;朝廷行一法,动牵亿兆民。自行新法以来,更张翻覆,诏令如雪。旧法未详,新法已至;旧令未施,新例已颁。官吏惶惶,莫知所从;民间扰扰,朝夕惊惕。《礼》云“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如更一法,当行于其不得不行,事出有因,则群议不惊。改停一令,止于其不得不止,疾得其灶,则民療得舒。慎始慎终,去繁存要,则政简而民安、令行而人悦。其二,去冗官、严升选。朝廷之患,冗官为最。今民未加多于囊时,而官则十倍于前朝。一人之职,数人与共,功未见增,费则数倍。民之膏血已尽,而官之增额不减。庸碌饕食于朝,残狠虐厉于野。不去其冗赘之弊,国将受蠹蛀之患。其三,省冗费、罢宫观。今税赋比年而增,而国用日叹不足,何也?费漏于无尽之施,财耗于无用之地。太湖一石,运至汴京,人吏数十,钱粮千贯。抵中产之家十年财用,竭客户小农百年勤力。节用爱民,罢此不急之需,释民之怨、息民之力。其四,裁冗兵、励军志。朝廷养兵数百万,国家却无御敌之威。禁军骄惰,厢军疲弱,将怠于上,兵懦于下。十战难一胜,临敌多溃奔。国之安危,系之于军。当罢庸懦、奖忠勇、裁冗兵、去老弱。严督勤练、砥砺士气,威慑邻敌、远迩来服。臣昧死谨上,愚对。

他反复读了两遍,自觉切中时弊,言之有物,词句也算简练通畅,不差。至于能否得中,只能听天由命。他在京中并无什么知交好友,想拿这策文给人看,却不知道该找谁。一时有些寂寞之感,不由得又想起阿慈。

阿慈虽然并未读过多少书,也不喜多言,但心思细密,爱沉思默想。这会儿阿慈若在身边,念给她听,即便不懂,她也会耐心听着,听完之后,也必会有一些自家见解。

可惜……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开门声。

“老人家,你家公子回来了吗?”

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静默了片刻后,听齐全说了声:“我去问问。”

“小相公,又是那个宗室子弟赵不弃。”齐全来到何涣书房门前。

何涣正要让齐全推谢掉,却听见院中传来赵不弃的声音:“何兄,赵不弃冒昧登门,有要事相商。”他竟自行走进来了。

看来躲不过,何涣只得沉了沉气,起身迎了出去。

赵不弃还是那个模样,衣冠鲜亮,面含轻笑,举止间透出风流态、闲云姿。对此人,何涣总觉得难以捉摸,更难交心。所以虽见过几次,却不太愿接近。

赵不弃笑着叉手道:“今日殿试,何兄一定文思畅涌,下笔如神。”

何涣勉强笑着回礼:“多谢赵兄。赵兄请进!”

到了正堂,宾主落座,齐全端了茶出来,搁好后,默默退出,何涣见齐全沉着脸,似乎也不喜赵不弃。

何涣不愿寒暄客套,直接问:“不知赵兄有何要事?”

赵不弃笑了笑,放低了声音:“我是为丁旦而来。”

何涣虽然心里已经戒备,听到后仍然一惊,他强压住惊慌:“哦?在下不明白。”

“何兄无需多虑,我并非那等多嘴多舌、贪功冒赏之人,这件事并未告诉任何人。”

赵不弃仍笑盯着他,目光像一双无形之手,想极力拨开何涣的胸怀。何涣又怕又厌,却又不敢露出半分,更不知道赵不弃究竟知道多少。不过看来,他至少知道丁旦,而知道丁旦,就知道丁旦是杀人凶犯。何涣一向不善遮掩,心里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惶惶盯着赵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