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来时莫徘徊(第11/14页)

“又是何时养出来的?”

“谁还会刨根问底,问到这个?”

他安静地笑着:“仔细些,不会有坏处。”

“耶稣诞节,”她犹豫着,“或是,新年吧。新年气氛足,适宜做这些不成体统的糊涂事……之后,一个要回国报国,一个试图以孩子要挟挽留,难免争执吵闹,心中郁结……”便没了。

鱼儿咬了钩,她还在算着日子,并未想到是捉弄。

“我们是三月上的船,这样就对上日子了。”

傅侗文始终在笑,高烧后的一双眼漆黑发亮,浸过水似的,瞅着她。

沈奚想着,说着,忽然脸一点点红了,人也不再吭声。在广州那样黏腻,也没有这样子……又或许是当时就有这样子,她没留心。可现在,她很明显地知道,抱着她的男人有了身体反应。

深更半夜,两人穿着睡衣依偎在一把太师椅上。

下去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说话也不是,装傻也不是。

他晓得她觉察了,低着声,压上她耳根说:“眼下没力气,做不得什么。抱一会儿就会好。”

傅侗文讲几句话,又心不在焉地抚摸她的手,指腹柔柔滑过她手背上的暗青色血管,眼里有风流的神气。她定一定神,发现他依旧生龙活虎。

还说抱一会儿就好……净是骗人的话。

他也是觉察自己定力没想象的好,低声笑说:“你还是下来好了。”

这话说的,仿佛是她强要坐在他腿上……

沈奚晓得他喜好嘴上讨便宜,竭力劝自己不要和病人计较,不言不语地从他膝盖上下来:“我去弄一下床。”

“不是很想睡,”他牵她的手,引她去一旁空着的那把太师椅上,“来,坐这里。”

两把太师椅当中,有个长方形的茶几,镶着大理石。

傅侗文看她坐了,人也离开,一是为了分散想要她的心思,二是去给她倒茶喝。

方才下人在,不好做,也不好说,眼下没外人了,倒是想伺候她喝口热茶。

外头的书桌上有一壶茶,方才小厮留下的。

傅侗文提着个茶壶,趿着软皮子缝的拖鞋,披着褂子回来。于灯影里,他额前的一绺发滑在眼前头,噙着笑,倒像是旧时画上走下来的人……

倒也不对。沈奚胡乱想,深夜画上走下的都是美人,窗外深夜来的该是狐狸精或女鬼,都不该和一个七尺男儿有关系——

他左手拿了两个一式样的茶杯,放它们到茶几上,缓缓注水。

随后,茶壶放下,他复又落座。

太师椅雕着繁复的云龙纹,椅背正中镶了大理石,铺盖着白色的狐皮。两人偎在各自的小天地,或者说,两把太师椅和一个小茶几,是他们的小地方。

她手肘撑在小茶几边沿,望他一眼,记起那句: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央央这一趟从上海回来,总喜欢盯着我瞧?”他取笑她。

“……是在想事情。”她心虚地低头,喝茶。

他用的是“回”。

是,她回来了,不再是茫茫无依。

他也不抢白她:“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这次被困,难道……真没预料到吗?”

傅家是什么状况,她并不十分明白。可傅侗文是这个圈子里、宅子内的人。他不该如此被动,哪怕有一点警觉,都不该落到这样的地步。

“在纽约,我收到过父亲的电报,也设想过这样的状况,”他默了会儿,说,“只是没想到,我父亲会做到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