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喔,没那回事!”博士说,“我从来没说有人曾把拇指搁在那儿。就算历经三十年的光阴,光靠一只拇指也磨不出那个凹痕来。但我告诉你什么东西有可能办到——一条麻绳。”

蓝坡从桌子边上蹭着跳下来。他瞄了阳台的门一眼,看它在微弱的烛光下深锁着,邪气凝重:“凭什么,”——他大声重复——“凭什么安东尼的臂膀会这么强?”

“或者,精采的还在后头,”博士坐挺了,声音宏亮地说,“为什么每个人的命运都跟那口井这么息息相关?一切线索都直指那口井——都是安东尼的儿子,就是做了这监狱典狱长的第二代史塔伯斯。是他误导我们大家的。他像他父亲一样,断颈死的,延续了这个惯例。假如他在自己床上寿终正寝,也就没什么惯例可言了。我们研究他父亲安东尼的死因时,也大可不必做一连串怪力乱神的联想,而可当做一桩独立事件来看待。可惜事情发生并不尽如人意。安东尼的儿子任此地典狱长时,正值霍乱肆虐,囚犯几乎无一幸免。这些可怜虫在下面那些密不通风的囚室内都疯了。好啦,典狱长坐镇在此,竟染上同样的热病,也失去理智。得病后他的妄想症强烈得令人抓狂,你也知道,他父亲的日记把我们全弄得疑神疑鬼的。你能想像那日记对于十九世纪一个得了霍乱又神经质的人,影响又有多大?就住在一潭死水正上方,吊死的囚犯尸体在底下任它腐败。成天吸入这股有毒的沼气,就算安东尼恨透自己的儿子吧,也不至于要他精神错乱地起床,纵身跃下那阳台啊。但事实上,这正是第二任典狱长的下场。”

菲尔博士大声地用力呼气,差点没把蜡烛给吹熄。蓝坡吃惊地跳了一下。偌大的房间安静了片刻:死者的书、死者的座椅,这会儿想着他们那曾染上世纪恶疾的脑袋,就跟“铁娘子”酷刑铁匣的表面一样恐怖。一只老鼠急急忙忙横越地板。桃若丝·史塔伯斯抓住蓝坡的袖子——老鼠当前,她等于是见到鬼了。

“那安东尼呢——”蓝坡努力维系这个谈话。

有一会儿,菲尔博士坐在那儿,一头乱发低垂额前。

“他一定花了好一阵子工夫,”他茫然表示,“才能留下那么深的凹痕在石栏杆上。他得在夜阑人静,没人瞧见的时刻独力作业。当然啦,监狱阳台这一面没有哨兵站岗,没人会注意到他……但我仍旧认为头两年他该有个同谋,直到自己臂力够强为止。他极佳的体能应是靠时间和耐心培养出来的。在那之前,降下、升起都需要有人帮他一把……或许后来他把那共谋者也给干掉了……”

“等一等,拜托!”蓝坡拍案叫道,“你说那凹槽是麻绳所造成的,因为安东尼花了好几年时间……把自己吊上吊下。”

“下到井里去,”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他乍地想到一个蜘蛛人一般诡异的形象,全身黑衣,在夜空下吊在绳端的模样。监狱里会剩一两盏灯是亮着的。星辰都已掩面。白昼犯人吊死的地点则成了夜晚安东尼悬空行动,进出井口之处……

对。那口大井下某处,天晓得哪儿,他一定花了几年岁月挖掘出一个贮物所。他也可能夜夜荡下去,检视他的宝藏。正如沼气日后教他子孙发狂一样,井里的秽气足以敦他神智不清。但在他身上的腐蚀作用应是一点;经年累月造成,旁人不易察觉的,只因他是个击不倒的人。恍惚中,他仿佛看见死人沿着墙爬上来,敲他阳台的门。也隐约听到他们夜里交头接耳的声响。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以财富装饰他们的尸体,又窝藏金条在他们的白骨之间。许多个夜晚,他铁定目睹了老鼠在井底啮咬着人尸的现象。当他自己床上出现嗜食腐肉的老鼠踪迹时,心里才明白他也不久于人世,即将与那些冤魂为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