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瑞士人?”他凝视她,“你是个百分之百的中国人!”

“是的,可是,我拿香港身份证和瑞士护照,爸爸说,我们这一代的悲哀,是只能寄人篱下!”

“你爸爸太崇洋,什么叫寄人篱下?为什么你们不去台湾?而要来瑞士?”他忽然激动了起来。“你从香港来,带着一身的欧化打扮!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老鞋匠的女儿,她是出生在欧洲的,可是,她比你中国化!”

“哈!”丹荔挑着眉毛。“看样子,你很讨厌我的欧洲化!”

“不,我并不是讨厌,”他解释着,“事实上,你的打扮又漂亮又出色,我只是反对你父亲的态度……”

“算了!算了!”她迅速地打断他,“我们不讨论我爸爸好吗?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城市里,去谈我的老爸,岂不是大煞风景!”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大约是旧历的十五六,月亮又圆又大,月光涂在那些雕像、钟楼、教堂,和纪念碑上,把整个罗马植染得像一幅画。“哦,小翔子,”她喊,“你猜我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骑一匹马,在这月光下飞驰过去!”

志翔望着她,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彩,月光染在她的面颊上,她的面颊也发着光,她周身都是活力,满脸都是兴奋,志翔不由自主地受她感染了。

“我可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马来给你骑啊!”

“如果找得到,你会帮我找吗?”她问,好奇地,深刻地看进他眼睛里去。

“我会的!”他由衷地说。

“只要我高兴做的事,你都会带我去做吗?”

“事实就是如此!”他说,“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在带你做你高兴的事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

“是的。可是,你肯为我请两天假,不去上课吗?”

他沉思了一下,摇摇头。

“这不行!”

“为什么?”

“上课对我很重要,”他慎重地、深思地说,“我的前途,不只关系我一个人。我很难对你解释,小荔子,我想,即使我解释,你也很难了解。将来,如果我们有缘分做长久的朋友,或者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将来吗?”丹荔酸酸地说,“谁晓得将来的事呢?再过两天我就走了!而且,”她耸耸肩,“你焉知道我要你做我长久的朋友呢?”

他怔了怔。

“我是不知道。”他说。

“那么,明天请假陪我!”她要求地,“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好玩,可以当天去当天回来,我们去开普利岛!”

他摇摇头。

“去庞贝古城?”

他再摇摇头。

“去那不勒斯?”

他还是摇头。

“你……”她生气地一跺脚,“你这个书呆子,画呆子,雕刻呆子!你连人生都不会享受!”

“我不是不会,”他有些沉重地、伤感地说,“我是没资格!”

她站住了,扶住他的手腕,她仔细地打量他的脸。

“你真的很穷吗?”她问。

“那也不一定。”他说。

“我不懂。穷就穷,不穷就不穷,什么叫不一定?”

“在金钱上,我或者很穷,”他深沉地说,想着志远,高祖荫,忆华,和自己的艺术生命。“可是,在思想、人格、感情、才气上,我都很富有!”

“哦!”她眩惑地望着他。“你倒是很有自信呵!”

他不语,他的眼神相当坚定地对着她,她更眩惑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处缓缓地驰来。得儿得儿地,很有韵律地,敲碎了那寂静的夜。丹荔迅速地回过身子,一眼看到一辆空马车,正慢慢地往这边走来。那车夫手持着鞭子,坐在驾驶座上打盹。丹荔兴奋地叫了起来:

“马来了!”

“别胡闹!”志翔说,“那车夫不会把马交给你的,而且,驾车的马也不一定能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