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3/31页)

“真该带把.22口径的来。”

“该带.12口径的。”

他们已经过了举着树枝、口中发出砰砰声的年纪。他们故意装出随随便便的遗憾口气,仿佛真有枪似的。

他们爬上北岸,踏上一片沙地。据说海龟会在此产卵。不过时候未到,再说海龟蛋是多年前的传说了—男孩们谁也没见过。不过他们还是心存侥幸,在沙地里踢来踩去。接着他们四下打量,寻找去年他们中的一个和另一个男孩同来时,捡到一根被洪水从不知哪个屠宰场冲来的牛髋骨的地方。雷打不动的,河流几乎每年都要把一些出乎意料的笨重、奇特或普通的东西卷起,挪个地儿。成卷电线,整段完整的楼梯,弄弯的铲子,一个爆米花锅。牛髋骨当时卡在一根漆树树枝上—看起来挺般配,因为这树的枝条滑溜溜,有时还带毛糙的锥形尖儿,恰似牛角或羊角。

他们四下折腾一番—西斯·费恩斯指出了那根树枝—啥也没找到。

上回找到骨头的是西斯·费恩斯和拉尔夫·蒂勒。至于骨头的去处,西斯·费恩斯说:“拉尔夫拿走啦。”这会儿和他一起的两个男孩—吉米·波克斯和巴德·索特—明白个中缘由。西斯从不带任何东西回家,除非是些小玩意儿,容易藏起,不会被他爸发现。

他们聊起过去几年可能发现或已然发现的各种有用之物。栏杆可以做小筏子,零散的木头可以集中起来,设法造一间棚屋或者一艘小船。要是发现些麝鼠夹子,那才叫运气。可以做大生意啦。捡些木材作绷板,再偷几把刀子剥皮。他们谈论着一间他们知道的小屋,可以占用位于从前的马场后头的一条死胡同。门上有把大锁,但你没准可以从窗子钻进去,趁夜卸下窗板,白天再装回去。你可以用手电照明。不—还是用盏灯吧。给麝鼠剥皮,把皮绷紧,拿去卖了赚一大笔钱。

计划看来天衣无缝,他们已经开始操心把值钱的皮子整天留在小屋的问题了。两个人出去沿路检查夹子,剩下的一个得留下看守。(没人提上学的事。)

他们一路谈着,慢慢出了镇子。他们这样说话,好像他们无拘无束—或者差不多是无拘无束的,好像他们不用上学,没有家人同住,也不用遭受他们这个年纪不得不忍受的种种羞辱。此外,也好像这整个地区和别人的工作都将给他们的事业和冒险提供一切便利,他们只管手到擒来,潇潇洒洒。

他们的谈话还有一处变化:不再互称名字。他们本来也不怎么用彼此的真名—就连“小子”[2]这类家里的绰号也不用。不过,在学校里,差不多所有人都有个诨名,有的根据他们的模样或者说话特点而起,比如“鼓眼”或“叽歪”,另一些,比如“烂屁仔”或“傻屌”,则源自主人真实或吹嘘的经历,或者与他们的兄弟、父辈或叔叔辈的轶闻有关—这类外号会在数十年中不断沿用。走在树林里、河滩上,他们也不用这种称呼。彼此招呼时,他们只用“嗨”。那些丢人的、猥亵的、大人们可能闻所未闻的绰号,哪怕只喊一声,也会破坏此刻的感觉,一种彻底淡忘彼此的相貌、习惯、出身和个人历史的感觉。

然而,他们并不认为彼此是朋友。他们从不像女孩子那样,认为某人是最好的朋友,或者第二好的朋友,也不会把人往这些位置里摆。这三个男孩中,你可以随便选一个,用至少一打男孩中的任意一个替换,剩下的两个男孩也会分毫不差地给他同等待遇。他们差不多都是九到十二岁之间,这个年纪已经不肯乖乖待在院子里、家门口,却又不够去打工—哪怕在商店门口扫人行道,或者骑自行车送杂货。他们大多住在镇北,这意味着他们一旦够大,就都得干这类活计,而且他们中没哪个会被送去爱普比学院[3]或者上加拿大学院[4],这也意味着他们没人住破房子,家里都没有坐牢的亲戚。纵如此,他们在家里的活法,和人们对他们的期望相比,仍可谓大相径庭。不过,他们一旦走得够远,看不到县监狱、谷仓、教堂的尖顶,也听不到法院大楼的钟声,就把这些差别全都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