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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的,”元怿仔细解释,“淮河两岸都是流沙地,根本无法筑堰。自春秋战国时起,河堰就屡筑屡溃,所以后来两汉三国时,淮河水一直没有束堤,治淮也以除清河底淤泥为本。萧衍强不知以为知,逆天行事,破国筑堤,实质上只是场儿戏!太妃,你就静观今年夏天的事态吧,寿阳城的百姓,完全不必迁移!为了平稳民心,臣请求外派驻防寿阳城一个月,以安寿阳上下军民。”

“好!”胡容筝惊喜万分,重重地一拍凉簟扶手,笑道,“萧衍在堰底铸铁几千万斤,竟是这等结局,佛不佑此残狠之人,奈何!”

“太妃,臣今天入宫,另有他事要回奏。”元怿静静等了片刻,又说道。

“还有什么事?”

“太妃现在虽说已经临朝听政,但没有正式名号,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幼帝今年才七岁,到亲政之时,还有十一年,为了这十一年,太妃必须重上尊号。”

胡容筝沉吟了,她日思夜想的,正是要拥有“皇太后”的名号,元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但她还不能急切地答应。

满殿清荫中,看着元怿那张留着三绺美髯的俊秀的脸,她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作为一个位至三公、天下人众望所归的尊贵亲王,他并没有必要如此巴结她,这么多年来,在她上升的道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始终无怨无悔地付出着,从来也没要求过什么。

“元怿……”她忽然扭过脸去,低唤着他的名字,“你……对我太好了。”

元怿苦笑了一下,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吗?

“真正厚爱你的是先帝,不是臣。”元怿低垂下眼睛,没有接受她的感激之情,“当年高家纠合三十一名大臣,联名上折要置你于死地,先帝完全置之不理。他待你,比待高皇后要深情得多。”

胡容筝只觉惭愧万分,真的,她是个如此面热心冷的无情女人,怎配得到宣武帝和元怿的这般情怀?比起他们的宽容和深情来,她是如此刻薄、猜忌、多疑、冷酷、狭隘!

胡容筝不禁以手掩面,一种虫蚁咬噬般的痛楚爬上了她的心头。

如果此生可以再来一次,她必不会拒绝元怿的求婚,也不会那样对待宣武帝。

如果重新回到十五岁,她宁愿放弃《汉书》、《公羊春秋》、《吕氏春秋》这些充满机谋和血腥的书,而在月下举箫轻吹《子夜歌》,轻轻吟唱着“蒹葭苍苍”。

现在,虽然身为天下第一人,虽然手中掌握生杀予夺大权,虽然所有人都要仰她鼻息,虽然大魏的文武之纲总操于她一人之手,但是,那寂静桂殿中日日批览奏折的劳心劳神,崇训宫深夜里无法对人说述的孤寂感,让她觉得生命是这样凄凉……

“四王爷,你跪安吧。”只在一瞬间,胡容筝脸上的抑郁之色便一扫而空,回复了平日威严而冷淡的神情,“上尊号之事,容我细思。”

“臣还有一事。”元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胡容筝刚才神色的变幻,他既看见了她不愿为人所知的苦楚,也看见了她发自内心的得意和倨傲,心下长叹一声,又回奏道。

“讲。”

“领军大将军于忠是拥立的功臣之一,到现在未赏,心生怨恨,与摄政王元雍常常龉龃,太妃,您需小心防备他。”

胡容筝冷笑一声:“这种人何须防备?拥立不过三个月,就已心生怨恨了吗?既如此,赏他尚书令的官职,叫他好好办事。元怿,你放心,越是这种人,越会温顺听话!”

元怿心下一凛,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了她的果断和敏锐、深沉,但在另一方面,这是不是她最大的缺陷呢?她似乎不相信任何人。

“臣告退。”

“四王爷,”胡容筝忽然扭过脸来,开口唤着,等元怿扭过头来,她欲言又止,良久才垂下眼睛,说道,“我预备在这崇训宫里起造一座大刹,名为永宁寺,希望能永镇大魏,护持元家的社稷。四王爷,寺成之日,我当遍请天下名僧,入寺说经,开悟王公亲贵们的慧性……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