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5(第7/19页)

“这事儿你喜欢吧?”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动作着,“是不是?我可听说你喜欢哦。”

这句话,使护士们哄堂大笑。她们哄堂大笑,脸上挂着那种鄙视的表情,她们这表情我曾经见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当然,现在我明白了。在这一瞬间,我猜到了在克林姆太太那儿,莫德对克里斯蒂医生说了什么。一想到她说出了这个,想到她在绅士面前说出了这个,就为了把我说成是疯子,我的心就像遭受了一记猛击。离开布莱尔之后,我已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但这一次,是最痛的。我觉得自己仿佛全身装满了炸药,被火柴点燃了。我开始挣扎,开始狂叫。

“滚下去!”我嘶吼着,“滚下去,滚下去!滚!”

培根护士感觉到我的扭动,她停止了笑。她又用大腿狠狠地压住我。我看见她涨红的脸就在我眼前,就用头猛撞了上去。她的鼻子被撞破了,她叫了一声。血滴到我脸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大概那些按着我的护士们放了手,我还在不停地扭动狂叫,好像自己还被人按着。培根护士从我身上翻了下去,有人——可能是斯彼勒护士——打了我,但我还在继续发作。我恍惚觉得贝蒂也开始哭叫了,周围隔壁房间里的女人们也开始吼叫了起来。护士们好像都跑了。“把瓶子杯子拿走!”我听到有人边跑边说。然后有人吓着了,跑到大厅里拉响了铃。铃声招来了男护工们,一分钟后,克里斯蒂医生也来了,边走边穿外套。他看见我正在床上踢打嘶叫,脸上还有培根护士的鼻血。

“她在发癫,”他大声说,“很严重,上帝啊,谁把她弄发作的?”

培根护士没说话。她的手捂着脸,眼睛却看着我。“怎么回事?”克里斯蒂医生又问了一次,“做梦?”

“是梦,”她回答说。然后她看着他,又回过神来了,“哦,克里斯蒂医生,”她说,“她睡觉的时候,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动来动去!”

这又让我尖叫起来。克里斯蒂医生说,“行了。我们知道发癫的处理方法。你们两个男的,还有斯彼勒护士,去执行。跳冷水,三十分钟。”

那两个男的抓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我刚才被护士们压得太狠,现在站起来感觉像在飘。实际上,我是被他们拖走的,第二天我发现自己的鞋子上有磨过的痕迹。但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是怎样从楼上到地下室的了。我也不记得经过垫子房的门,经过那条黑暗的走廊,到了有水池的房间。我只对水龙头的嗡嗡声,脚底下瓷砖的冰凉,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把我绑上去的那个木架子,我的手和脚被绑在了上面。我记得吱吱嘎嘎的响声,那是他们摇着转盘,把木架吊了起来,下面就是水。我一挣扎,木架就晃荡。

然后,我记得被淹,他们一放手,轱辘飞转。还记得被惊吓,在他们拉住绳子时。还记得劈面而来的冰凉的水,冲进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想喘气,却又呛又咳,吸进来的全是水。

我觉得这就是绞刑。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然后他们又把我摇了上去,又摔了下来。一分钟摇上去,一分钟后掉进水中。我被淹了十五次。十五次惊吓。十五次,生命之绳被拉紧。

那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这跟死也没多少区别了。我睡在黑暗里,没有梦,没有思想。我甚至不是我自己,我什么都不是了。或许,我再也不会成为从前的那个我了。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们给我穿上了原来的衣服和鞋,带回了原来的房间。我就像一只羊羔,乖乖地跟着走。我身上到处是青肿瘀血,还有烫伤,但我没啥感觉。我没有哭。我坐着,和其他女人一样,对什么都视而不见。我听说她们想过给我上帆布手箍,谨防我再抽风。但见我这么乖,就放弃了这想法。现在,都是培根护士代我向克里斯蒂医生汇报病况。她被我撞过的眼圈还是黑的,我估计,如果她能把我单独拉到一边,可能会打我一顿——我想,要是她真那么干,我也不会躲闪,认打认罚了。但是,和其他一切一样,她好像也变了。她看我的眼神也奇怪起来。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其他人都闭上了眼睛,她看着我,轻言细语地说,“你还好吧?”她瞟了一眼其他几张床,眼光又回到我脸上,“没记恨我吧——莫德?都好好的,是吧?我们总得找点乐子不是?要不,我们也会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