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杀手挽歌(第6/7页)

他看着我们,仿佛确信我们完全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闭上眼睛,感觉犹如坠落,然而当我张开眼睛,深渊仍在,我只是站在边缘。现在我的眼睛张开了,明晰知觉就成了我的新职业。故事说完,X孩子般哭起来,仿佛他值得怜悯,这时我再害怕他不过,怕自己真的开始怜悯他。看着他哭哭啼啼,我们变老了;他哭得像个孩子,我们则变成他的父母,必须决定怎么做对他最好。现在我是他的母亲,他们是他的父亲,我们看见我们共同的责任,在于身为他这场随机行动结果的起因。

“你一定最难受。”A对我说,因为我曾是这人的情人。但我们全强烈感受到同样的怖惧,因为,一旦他只为自己且独自一人采取行动,我们与他的共谋关系就结束了,如今可以站在与他不同的立场评断他,由此也评断自己。

我会试着把你形容得好一点。我很高兴你死在路障搭起来之前。我们在那路障里坐了牢受了罚,但我不会希望有你端着机关枪在我身旁,因为你是你自己的英雄,一直都是你自己的英雄,不会轻易受人命令。但你或许可以成为杰出的神风敢死飞行员,要不是你那么怕死的话。你让我们相信你是领导人,因此,在你对我们发号施令的时候,我们怎能结成联盟?我们与你有最深的共谋关系,我们景仰你的偏执狂,也因为景仰,便相信你的偏执狂本身就是各种事件的解释。但我始终都有点怕你,因为你抱我抱得太紧太紧,让我达到高潮的技巧灵活得近乎野蛮,像猎人剖开一头鹿。

听完X的告白,我们给他喝点水,重新绑起他的腿,然后塞住他的嘴,怕女装小子或楼下的未婚妈妈听见叫喊会来救他。然后我们下楼,在地下室讨论该拿他怎么办。A的女孩正在奶孩子,看来对自己怀中的奇迹有着晦涩难解但完完全全的心满意足。她气我们把她锁在地下室,说她永远不会离开A,因为A是她小孩的父亲,但我认为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刚生了孩子情绪高昂,我们还是得小心她。A帮她煮了糙米和蔬菜,还加了两个蛋,因为现在她需要营养。讨论很久之后,B也拿了些食物上楼,但X把盘子摔到地上。他现在闹起脾气来了,B告诉我们;他认为我们的举动很不理性。

看来他昔日的自信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我们对他不再有信心。我们共同做出决定,尽管C——真是满脑袋老电影啊!——起初是想把X锁在阁楼里,留给他一把左轮,让他自求解脱。但我们一致认为,也说服了C,X是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我们给他这个机会。

B从水槽下的小柜里取出一卷结实的绳子。我们等到天黑,漫不经心听着收音机,听见军队已被召集去终结汽车工人的罢工,但我们已被自家支部的意外事件震住了,对这消息都没有反应。眼前的私人情境似乎重要得多。

我们整天没给X松绑,因此他身上都是自己的排泄物,又脏又臭,脾气也很坏,咒骂我们。但当他看见绳子,起初是大笑起来,想虚张声势逃过一劫,然后转而口齿不清哭哭啼啼——除此别无他词能形容他痛哭失声的哀求。我们没有他竟也能采取行动,似乎令他惊诧。A手持左轮。这里离汉普斯戴荒地不远。

我们拿左轮抵着双臂仍牢牢绑住的X的背,逼他前进。在街上没碰到其他人,所经之处别人都悄悄移开,一定是以为我们全都喝醉了。荒地也空荡无人,只有远处一堆火,大概是某个无家可归的家庭在那里露宿。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我们不久便找到一棵合适的树。

X明白他已经没有希望,再度变得沉默,但当我把绳圈套在他颈上时,他问我是否爱他。这话让我十分意外——在我听来完全不是重点,但我还是回答,是的,我曾经爱过他,然后试了试绳结够不够活。B和C拉动绳子,他向上升去,像面旗子。窃窃私语的灌木丛上,一轮大得不祥的赤褐月亮挂得太低;脖子折断声传来之后,他在那月亮下激奋舞动了五分钟。然后屎尿齐下。真是一团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