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桥登仙”绝技再现(第7/18页)

  “您这的现料就成。”我回答。

  银匠看了我一眼,起身回到门里,一会儿工夫拿出来一块银板,用抹布擦了擦上头的灰,拿铁剪咔嚓咔嚓剪下一片,开始熔银。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熔、捶、錾、折,都非常有韵律感。那块银料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跟橡皮泥似的,想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老一辈的手工艺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其实刚才那个问题,我不用看他做,也知道答案。模子浇出来的花纹,边缘光滑,形体比较浅;錾出来的边缘更锋利,造型清晰。而且手工作坊的模子精度不够,无法处理太复杂的花纹。这莲瓣竹枝太精细了,连竹枝的竹节都能看清楚,肯定是靠手工一点点錾雕。

  我主要是想看看他的整个制作过程,做一下确认。

  莲花和竹子的组合,并不是多难想到的设定,说不定哪位能工巧匠灵光一现,也能巧合地想出来。但是经味书院的莲竹造型有个特点,竹在莲前,莲在竹下,两种植物前后交叠,巧妙地用竹节和莲边来表现位置关系。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得先錾一半莲瓣,再雕竹节,然后再回过头錾另外一半莲瓣,最后是竹身。必须按这个次序,才能做出同样的效果。

  若是尹银匠是按这个次序操作,那来源必是经味书院无疑。这种时候,根本不需要对方开口,只要看他打完一件东西,就能泄露出很多信息了。

  我站在工作台旁,借着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尹银匠。他趴在那,把初具形状的银坯子搁在砧子上,开始了最复杂的一道工序——錾纹。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做这个真是熟极而流,手指和工具在方寸之地交替飞舞,不带一丝犹豫,时捶时锉,还不时用喷灯撩一下。很快一个崭新的莲竹头饰便成形了,手速真快。

  我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他做了一定程度的简化,但加工次序完全一样。这个银匠,绝对有门道!

  尹银匠对我的注视恍若未见,他用钳子夹住,丢到旁边的酸洗液里涮了涮,又丢到清水盆里。这是因为银饰刚接受高温捶打,表面会发黑,需要酸洗一下,才能光泽鲜亮。

  趁着这个当儿,我开口问道:“这个莲竹相间的纹饰不错,您是从哪看来的?”尹银匠没回答,专心致志地涮洗着银饰。我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句。尹银匠把银饰夹起来,用块糜子皮擦干净,硬邦邦地说:“祖传的样式。”

  “您家祖上,籍贯是哪里?”我又问道。

  “拿走。”尹银匠把银饰丢给我,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

  我索性把话挑明了:“您祖上和陕西经味书院,是否有关系?”

  尹银匠摘下眼镜,开始收拾工作台上的残料。我不甘心,又凑近一点,几乎趴到他耳边:“您听说过五脉吗?”尹银匠冷哼一声,把工具一件一件归拢到小木箱里,这是要收摊的架势。

  莫许愿在旁边悄声道:“他就这脾气,不想说的,你问了也是白问。我们来打银饰,都尽量少说话,不惹他。”

  我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很无奈,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好在既然锁定了他,剩下就是水磨功夫,慢慢磨呗。

  不过仔细想想,这银匠虽然疑似和经味书院有关系,但和我要追查的五罐,似乎八竿子打不着。从莲竹纹联系到经味,从经味联系到杨虎城的笔记本,从笔记本再联系到佛头案,从佛头案到五脉,再到青花罐——这个逻辑太牵强了,绕了好多圈。

  可眼下就这么一条线索,我也没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