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一个罐子的下落(第16/23页)

  两名警察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绕到两侧,打算动用武力夹击。梁冀浑然不觉,继续冲馆长大叫。馆长继续做工作,温言宽慰,梁冀却不为所动,要求馆长立下字据,承诺绝不清退任何一件文物。馆长说:“你下来把东西放下,咱们慢慢谈。”梁冀说:“你先签好,我再放下东西。”两边陷入僵局。

  望着梁冀在殿前的声嘶力竭,我忽然有点同情这位考古队长。他一心扑在野外考古和博物馆事业上,却窘于现实,无处伸志。面对着领导的违法和同事的漠然,他空有愤怒,却没有同盟也欠缺能力,只能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表达不满。一个小人物对现实的抗争,悲壮而绝望。

  无论这事怎么解决,他的职业生涯恐怕也要结束了。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远远地静观。警察们此时已经进入到了最佳的位置,馆长继续长篇大论,吸引他的注意力。梁冀的精神状态异常亢奋,全然没觉察到警察的状态,把火力全集中在馆长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警察同时从两侧扑过去,一个抱腿一个夹胸,登时把梁冀扑倒在地。梁冀猝不及防,手里一松,那青花罐一下子朝下面滚落下来。馆长吓得伸手去接,可反应晚了一步,这罐子滑过他的手指,只听得哗啦一声,在青石台阶上磕了个粉碎。

  这一下子,连馆长、梁冀、警察、博物馆员工和冷眼旁观的我和药不是,都呆住了。这一刻,博物馆好像被人施了一个时光停止的魔法,冻结了所有人的动作。

  这一件宝贝,就这么摔碎了?

  我和药不是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了一地的碎瓷渣。这次可没有“三顾茅庐”那么幸运,正殿高台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一个瓷罐重重摔下来,必定是死无全尸,不可能再有一个大瓷片给你捡。那里面的坐标,自然也是碎得不成样子,就是真的仙人来了也拼不回去。

  我晃了晃脑袋,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这“尉迟恭单骑救主”罐,轻飘飘地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又轻飘飘地离去。浮光掠影地跟我发生了一点交集,然后……它就这么彻底消失了,无可挽回。

  远处的梁冀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声,馆长气急败坏的叫骂,警察的呵斥,员工们的议论纷纷,构成了这一处小小悲剧的注解。

  这一切,就像是一部荒诞小说。如果没有我们的介入,也许青花罐会好好地待在博物馆里,直到永远;如果馆长不是那么急着做成这笔生意,梁冀也不会选择如此激烈的反抗方式;如果老朝奉的人报价再晚上那么一天,事情说不定也有转圜的余地。我们的执著,老朝奉的引诱,馆长的贪婪,梁冀的悲壮和抗争,种种因果,最终却变成了无人是赢家的悲惨结局。

  我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药不是忽然抓住我的胳膊,说他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从博物馆正门离开。想来那就是老朝奉派来和馆长接洽的人,一看罐子被摔碎,立刻就走了。我连忙收起混乱思绪,赶紧跟药不是追出门去。可惜这里正对着一条热闹大街,我们冲到门口一看,前方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那人早隐没在人群里不见了。

  事到如今,就算折返回去逼问馆长,也没了任何意义。我们只好颓丧地返回旅馆,药不是去前台订返程的火车票,我直接回房间躺倒在床上,心里郁闷无比。

  这趟烟台之旅,真的是太失败了。我们与第四件罐子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福公号的五个坐标,就这样永久地失掉一个。失去这一个坐标,对寻找福公号有什么影响,我不太清楚,这还得请教戴海燕才成。但它给我心理上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