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第7/29页)

真是一场灾难。阿荣道。

“一文字狸怎么说?”

“一个劲装傻。跟你猜测的一样,全说不知道。”

“嗯。”又市也在阿荣旁边蹲下。

阿妙死的时候,林藏本打算整治辰造一伙。当时辰造那帮人的罪孽有多深重,阿荣并不知道。但至少她能感觉出来,放龟辰造势力庞大,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没少做。

林藏正是盯上了他们这一点,在阿荣看来是这样。他要么是想揭发辰造的阴暗面进而勒索,要么是想以此讨好辰造,以图在下头混口饭吃——对于林藏的行为,当时的阿荣是这样理解的。

可是,她想错了。时隔十六年之后,她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向辰造发难的背后主使竟然是一文字屋仁藏。那或许是两人之间的一场势力争斗,应该就是这样。

告诉她这些的是又市。

“我觉得直接见面并没有错。当然并不是说不相信你的话,在黑暗世界里干着那种行当的人恐怕也没有多少。”

“本就没多少。”又市说,“江户也没有。行为不端的小喽啰自然是一抓一大把,可要说领导他们或者是能领导他们的人就没有了。不过,一文字狸的爪牙散布在各个诸侯国。仁藏的胸襟的确了得,现在他已是地位极高的大人物了。”

“你当初做他手下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又市曾跟林藏一起在仁藏手下做事。“以前也有以前厉害的地方。”又市回答,“十六年前,仁藏这老狐狸就已经被称作老大了。而林藏和我还只是毛头小子,光是看见他就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时候的仁藏在我们眼里近乎神圣。”

说到这里,又市将视线投向了远方。什么都没有,远方是一片荒野。

大坂很繁华。虽显得嘈杂,但那是生命的嘈杂,是来自人们生活本身的喧嚣。可在繁华的背面,却有着如此荒凉的场所。就像生命与生命之间留下的空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明明只是条缝隙,却深不见底。

大坂还是和江户不同。又市说。

“不一样吗?”

“嗯。至于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

阿荣没往东边去过。

“我生在江户郊区的贫苦农家。因为吃不上饭而学坏,无家可归,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生活,后来在大津一带遇到了林藏。他当时还夸口说自己是朝廷大官家的庶子。”

“朝廷大官?”

“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又市说,“第一次相遇时,他和我一样,是个又臭又脏的小子。不知为何他总是能讨人欢心,是个整天只知道跟在女人屁股后面什么也不想的浑球。唉,我自己也是个浑球,两个人年纪又一样,正是臭味相投,便结伴在各种地方闹事。不管是被抓还是被打,甚至被捆起来扔进河里,我们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再换个地盘,继续随心所欲。那时候,不管受到了怎样的对待都会大笑,用这边的话说就是……两个傻子。”

“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突然慈悲为怀了吧。”阿荣道,“我说又市,你之所以不能继续在大坂生活下去,全是林藏的……”

“我知道。我没事。我也是不惜一切才到了今天,事到如今哪还讲什么感情流什么眼泪。只不过,阿荣小姐,在见到你、听到你跟我说的话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林藏当初并不是失手,而是被陷害了。关于那小子的回忆……唉,直到四五天前,都还不是那么坏的。”

“你该不会以为是一文字屋陷害他吧?”

“正是。我一直以为,是一文字那老狐狸跟放龟暗地里勾结了。如若不然,当初的计谋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败露。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陷害了林藏跟我这样的毛头小子,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可言啊。又市轻叹道。“不可能有啊。根本就是自作多情,是林藏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