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 尔(第2/3页)

哥萨克人、西班牙人、瑞典人、罗马人和匈奴人伫立在莱茵河的左岸或右岸,望着这条浩浩荡荡的阻止了他们前进的大江徒唤奈何。拿破仑再次试图使莱茵河成为两个民族的分界线,沿着河的左岸,他清清楚楚地划了一条边境线,由巴塞尔往上直至克累弗。拿破仑的努力注定要失败。民族这个概念太虚弱了,它不能分开被莱茵河分隔的两岸。科隆人、多伊茨人、波恩人和波伊尔人说的是德语,而且当诞生在左岸的人驱车由东往西驶过一座大桥时,他就会百感交集,这些情感要比一个人的年龄更长久。莱茵河是很难作为界线的,这使得拿破仑的企图变得十分愚蠢,也使得莱茵区的分裂主义不受欢迎。莱茵河自南向北奔流不息,它隔开了许多事物,然而仍有许多神秘的连线横贯东西。莱茵河是语言分布区的界线,面包形状的界线和教派的界线,甚至常常是每个教派内部的界线;这儿是特里尔风味,那儿则是科隆风味;这一种天主教是带有田园色彩的,忠顺的,它几乎具有巴罗克风格,相形之下,另一种天主教则散发着都市和更加自由的气息。只要莱茵河被宣布为民族的边界,古老的情感就会复活,这些情感不是纵向,而是横向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如果人们要解开纵向和横向上究竟有哪些事物被隔开了这个谜,那么所有的文献也不够用。在波恩以北巴罗克风格只是一个梦,它十分陌生,从未作为建筑风格或者生活感情存在过。

默默无闻的莱茵河下游,从波恩直至鹿特丹,是按公里来计算的,它也不是微不足道的。这儿的语言、生活感情和幽默不知不觉地带有尼德兰的色彩;啤酒和白酒是这些对雨和雾了如指掌的民族的饮料,它们在酒馆中比比皆是。这听起来没有多少“莱茵风味”,那些建有布罗伊格尔 教学的静谧的下莱茵乡村也是如此。巴塞尔的狂欢节不是和科隆的嘉年华会 一样在莱茵河畔举行的吗?前者千奇百怪,戴的面具是野兽与恶魔,舞蹈的旋律僵硬呆板,后者粗俗不堪,跳的舞蹈十分时髦,讲的笑话带有政治色彩,总具有现实意义然而又十分古老:粗人使上层人物在这个笑料伤人的地区丢人现眼,可是他又以诚实无欺的本能使教会这个官方机构免遭嘲笑。科隆的嘉年华会与巴塞尔的狂欢节迥然不同,然而二者都具有莱茵风味。

今天,判决对左岸和右岸同样有效;稳固的桥梁好像永远把两岸连接了起来;运货驳船欢快而勤勉地、不知疲倦地逆流而上,抑或顺流而下,从巴塞尔开往鹿特丹。再没有海关大炮朝船首发射炮弹以示警告,贪婪的市参议员和破产的选帝侯不再实施堆货法了;拦路抢劫的骑士的城堡已成废墟,尼伯龙根人只是一个伟大的梦幻:被占领成了一种持续的状态,每支军队——即使它说着自己的语言,都被当地人视为占领军,经常有三、四支军队说着相同的语言,说着自己的语言,先是他们并肩作战,然后又彼此搏斗,改换阵线,这种情况谁又应付得了呢?

十九世纪才带来了莱茵河的挚友与死敌——游客。莱茵河成了商品,风景变成了叮当作响的银币。莱茵河风景的特征是不可取代的:它是不可磨灭的。千百万人伫立在龙岩上俯视莱茵河谷,莱茵河的面貌依然如故。千百万人站在汽船上仰望骑士城堡的废墟,这些稍加修理的废墟仍然耸立在那儿。诗人们赋诗歌颂这片独一无二的风光。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使是乘坐汽船从波恩开往吕德斯海姆,穿过由莱茵河造成和永远存在的广袤阴郁的荒原,僵硬的心,漠然的头脑,坚强的男人,都会变得柔顺和蔼和软弱。莱茵河浩浩荡荡,使两岸发生的一切都成过眼烟云。如果携带泥浆的洪水漫过码头和林荫道冲进了游览地的饭店,如果登岸桥不再往下与舒适的汽船相接而是向上直通淡蓝色的天穹,那么就能听到河水哗哗的威胁声。在波恩的北部,莱茵河从狭窄的群山奔向平原,江面宽阔,它流经战战兢兢的村庄,甚至威胁到了它的秘密女王科隆城。在莱茵河两岸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像一个才延续两千年之久的笑话,就像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连续的梦;这儿工业区举目皆是,它们构成了莱茵河的背景,密密麻麻,纠缠不休,愚蠢而乐观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然而也只不过是一个黄粱美梦。工厂里排出的污物使莱茵河成了欧洲最脏的河流,却从来没有夺走这条大河的威严;莱茵河是一条既肮脏又雄壮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