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12页)

一如芰衣所料,主屋内也是一片狼藉。伯母的背上中了数刀,而被她抱在怀中只有六岁的幼子,颈部有一道致命的伤痕。

两人的衣服上都浸满黑色的血污。

一只匕首被丢在地上,上面布满血迹。

对这把匕首,芰衣有印象。她将视线移往陈设在厅内的兵籣。果然,匕首的鞘仍留在那里。很显然,凶手从兵籣上取出匕首,继而杀害了一家人。这样说来,行凶者并不是强盗,更有可能是来访的客人。唯有这样,他才可能趁一家人不备,取下匕首行凶。

可是……

芰衣又将视线移向陈放武器的木质兵籣,其上还平躺着一把装在鞘内的六尺长剑。剑身以钢铸成,剑首为环形、玉质,饰以黼纹,摽、镡及剑鼻用的都是白玉。摽上绘有凤凰的纹样,镡上则刻上了云纹。这柄剑是芰衣的祖父委托江陵的冶人筑造的。锋芒未试,只是常年摆设在那里。那柄匕首也是同一时期打造的。两者都被打磨得极其锋利,又得到了稳妥的保养。

从未使用过的兵刃最终竟然派上了这种用场,芰衣在心底叹息着,又借着燃烧的炉火重新点亮了行灯。

走出院门之后,她才感到了莫大的悲伤。在此之前,笼罩在她心头的情绪,只有与死亡为伴的恐惧。才走出几步,泪水便模糊了芰衣的视线,火光也显得飘忽不定。她垂下头,让眼泪滴落在脚尖前方的雪地上。

直到这时,芰衣才终于注意到了某个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心跳登时加速,被她丢弃在院门另一侧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难道说,凶手仍躲在屋子里?

她一时领悟了事情的经过:凶手是在伯父将若英毒打并关进仓库之后来访的,那时还未开始下雪。若英应该是在访客和伯父在主屋交谈时逃走的,那时雪已降下。芰衣之所以这样考虑,是因为拘禁若英的仓库在主屋后面,假如若英要逃走,必须经过主屋前的院子。若英跑来的时候只是说自己被打了,并没有提及家人遇害的事情,说明当时院子里还没有尸体,案件还未发生。案发之后,凶手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继续留在院子里,或许是在寻找什么。之后凶手听见芰衣叩门,就躲了起来。

唯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否则的话……

尽管又飘起了雪,若英逃走和芰衣过来时的足迹仍清晰可见。

雪越下越大。芰衣终于飞奔到自家院门的时候,身后的足迹已经被不停飘落的大雪掩盖了。可以想见,新降下的雪也落在了伯父与堂兄的尸身上。她停下脚步,立在雪中,在悲伤之余努力整理着思路,却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唯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为什么伯父家门外的另一条路上,竟然没有任何足迹?

3

“……以上就是四年前发生在伯父家的惨剧。”

观露申讲完了案情,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只是晚霞的边缘处染上了少许暗色。

“四年前吗?”

於陵葵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不禁回想起了当时的事情。

那时葵刚满十三岁,才开始练习射术。她手上被磨出的胼胝一次次破掉,流出瘆人的脓水来,继而长好,再磨出新的茧子。教她习射的那位故将军,百战生还,脸上亦爬着蜈蚣般的疤痕。葵终于用两百斤的弓射中八十步之外的鹄的时,那位骁勇的故将军才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因为伤疤,那笑容竟比怒骂的样子更加狰狞可怖。为了庆祝,故将军与她当晚围坐在酒缸边,用劈开的瓠子斟酒喝,直到她醉倒,那位故将军才送她还家。原本性情拘谨的葵自此以后言行竟变得豪爽了起来。

“说起来,那晚露申在做什么呢?”

“当时我已经睡了,姐姐们也没有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