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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在研究菜单,但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服务员来听我点餐时,我未加思索地选择了第一样东西——手撕猪肉三明治和炸木薯条,管他是什么东西呢。她离开后,我环顾四周,好生尴尬。就和在机场酒吧里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好,甚至都没想到从我带的书里拿一本过来。过了一阵儿,我的注意力停在了海面上,那里算是个凝神注目的合适之处。

或许度假放松是个坏主意。我满脑子都是厄运将至的想法,像这样的时候不计其数。看到一艘轮船驶离餐厅不远处的小码头时,我发现自己最后想到了母亲——那时她的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她辞掉小学教师的工作,开始集中精力调理身体,有更多时间和我们待在一起。那几个月里,她睡觉很频繁,还去做化疗。但每一天,保罗和我分别会与她有一小时的相处时间。她会和保罗出去散步,或到图书馆和连环漫画书店。她和我的下午时光则多是用来烘焙糕点,虽然我几乎没有见过她吃一口我们做的东西。

一个夏日午后——或许是好几个午后,记忆把它们重叠——我们并排站在厨房台面前做巧克力豆饼干。阳光流泻进黄色的小厨房,她的头发早已不见,头上围罩着一块象牙色围巾,加之厨房的灯光,她看起来就像天使一般。“秘诀是饼干放入烤箱之前,给它们每一片上都撒一点盐,”她悄悄在我耳边说,“记住这个,好吗,亲爱的丽比?”我没有意识到她是在为我以后的生活做准备,以后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她了。我并不想明白这一点。我以为一直都会是这样:她带我们去儿童游戏厅,然后和我们一起在床上睡着,带我们翘课穿越整个州去看她儿时玩耍的公园或湖畔沙滩。我没能理解她用那么多欢乐和幸福填饱我们,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好准备应对即将来临的幸福饥荒。

服务员肯定在我出神时把食物放在了我面前,可是她又返回来确认味道如何,这一下惊到了我。我低头扫视还未动过的食物,把一根看似苍白的木薯条塞进嘴里。

“还有什么比它更可口?”我对她说,但其实,我指的是与母亲一起做的巧克力豆饼干。

快吃完时,保罗来电话了。“你在哪儿?”他说。

“什么意思,我在哪儿?我在芝加哥。”我漫不经心地说,正巧有只大鸟落在游廊的扶栏上,发出一声极为夸张的热带雨林鸟叫。

“哦,是吗?”他干巴巴地说,“我是不是还要相信你刚刚买了一只巨嘴犀鸟?”

“呵呵,没有。”我还没准备告诉他我在哪里,感觉自己还很脆弱,假如告诉他点什么,恐怕会意外泄漏其他秘密,包括“癌”字打头“症”字结尾的秘密。回想刚才,我也许应该让保罗的电话自动转接到语音信箱,但我不想让他担心,尤其是昨天那条受惊时发出的短信息。

“丽比,别这样。好像你昨天又吓人又温馨的短信还不够警示我,现在又想说服我芝加哥被异国鸟兽所侵占?你知道我可以叫公司的技术员锁定你手机的地理位置,这只需要四秒钟。”

“我希望你在开玩笑,因为那样很变态。”

“比起被迫猜测你的想法来说,这一点也不变态。别折腾人了,丽宝。你在墨西哥吗?”

保罗比我聪明得多,他只用了两个月就在学校掌握了西班牙语,然后转去学汉语普通话。

我大声呼了口气,好让他察觉我迟到的愠怒。

“我在威克斯。”

“是在波哥大附近吗?”

“问你的技术员去。”

“丽宝,”他乐呵呵地说,“别这么古怪了,就给你挚爱的哥哥这点小恩惠,像待见小狗似的。”

“接住这个,小狗。我在古巴南部,多米尼加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