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963~1975年 4(第6/7页)

两人坐下之后,希尔达一本正经地问:“你要来点什么吗,安德鲁?饮料?茶,可以吗?”

他摇摇头。“谢谢,不用了。”然后他说,“希尔达,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我非常非常难过。”

她点点头,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担心,所以到这里来看我?”

“我是有点儿担心。”他承认道。

“我想也是的。但是,其实没什么必要。我没有哭哭啼啼,没有伤心地绞弄双手,没有做那些多愁善感的女人经常做的事,你不要因为这个感到吃惊,也不要感到奇怪。”

安德鲁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是应了声:“嗯。”

希尔达·汤森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事实上,那些事我都做过,太频繁了,也做了太久,所以那些事现在都做不了了。多少年来,我流了太多的眼泪,泪都流干了。眼看着诺亚毁掉他自己,我以前想,我的心应该也在跟着一起慢慢破碎。只是当我不能让他理解我的感受,甚至不能让他听完我说话的时候,我才渐渐明白我的心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块石头在那里。这些想法是不是不可理喻?”

“我认为很合理。”安德鲁一边说一边想,我们每个人对别人的痛苦了解得真是少!多年来,希尔达·汤森忠实地为汤森医生建造了一堵墙,以掩盖他吃药的实情,以前安德鲁从来不知道也从没怀疑过有这么一堵墙。他还想起古尔德头一天晚上说的话:“她没讲多少话……我觉得,她想到会出点儿事,但是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你知道诺亚滥用成瘾药的事,是不是?”希尔达说。

“是。”

她的语气透露出责怪的意思:“你是一个医生,为什么不采取一点儿行动?”

“我试过。在医院里。在4年前。”

“没有人听你的话吗?”

“差不多是吧。”

“那你当时能不能再试一试?”

“可以,”他说,“现在想起来,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她叹了一口气。“即使你再努力,也多半帮不到他。”她突然换了个话题。“今天上午我去看望诺亚,或者说我试图去看他。他在那儿胡言乱语。他没认出我,他谁也认不出来了。”

“希尔达,”安德鲁轻轻地说,“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什么事都行。”

她并不理会这个问题。“西莉亚有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内疚?”

这个问题让他一愣。“我还没告诉她。今晚我会跟她说的。至于内疚——”

“她应该内疚!”希尔达有点儿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几个字。随后她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西莉亚是贪婪、无情、牟取暴利、强行推销产品的制药行业的一分子。只要能卖出他们的药,能让医生在处方上开他们的药,只要人们服用他们的药,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哪怕这些药别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安德鲁平静地说:“没有哪家医药公司会强迫诺亚吃那些药的。”

“可能不是直接去做,”希尔达提高嗓门道,“但是诺亚,还有别人,就是因为那些公司用药物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才陷进去的!那些卑劣低级的、‘这药真好’的放肆吹嘘的广告在医生们必读的医学杂志上多如牛毛;那些像雪片一样飞来的邮件、免费旅行、酒宴款待——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让医生们想着药,总是想着药,总是想着更多的药!所有的医药公司,家家都一样,用免费的药物样品把医生们淹没,他们告诉医生,说医生可以索要任何一种药,要多少就可以给多少,毫无限制,只要他们开口,却从不问任何问题!这些你都知道,安德鲁。”她停了停。“我想问你一件事。”

安德鲁说:“请讲,只要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