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刺长安(第2/39页)

现在轮到裴度着急了。

上朝的时辰眼看就到了,自己脚伤未愈行动也不顺遂,必须提早出发。糟糕的是,以节俭为上的御史中丞大人只有这么一顶便帽。要不然,今天就戴个破帽子上朝吧!等监察御史发现了再解释。

裴玄静突然说:“叔父,玄静从家中带来一顶毡帽,本来就要送给叔父的,这两天心神不宁就没想起来……”

“快去取来!”裴度也顾不得其他了。

王义在门边高声道:“我去吧!”

他一转眼就抱着包袱回来了。裴度戴上毡帽时,王义深深地看了裴玄静一眼,便扶着一瘸一拐的裴度走了。

晨钟响起来。到长安城才几天,裴玄静已经熟悉了这来自东北方向的庄严钟声,今天听来,却仿佛传递着不尽苍凉的启示。

裴玄静虽然做到了王义所托付的事,却被更深更大的无力感所包裹。直觉明白地告诉她——要出大事了。可是现在除了等待,她什么都不能做。

从兴化坊去大明宫上朝,要先向西出坊门,再折向北。裴度仍然一人一骑,由王义右手牵马,左手提着灯笼,出府门沿着东西向的坊街前行。

天还没有亮。启明星孤零零地挂在东方的天际,月亮的清光从背后照向他们。马蹄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出奇敏锐,那声唿哨起得虽然极轻微极迅疾,王义立刻就听到了,几乎同时将裴度扯落马下。

裴度掉在地上时,已有数枝羽箭插入马身。马匹负痛狂呼,其余的箭支被王义挥舞的长刀扫落。

第一轮远攻之后,立即从墙角树荫处蹿出数名黑布蒙面的杀手,开始第二轮近身肉搏。

刀光四溅,兴化坊的清晨瞬间被照得透亮。

王义仅一人,虽接连击退数名杀手,不免顾此失彼。突听裴度一声惨叫,扭头便见到一个杀手挥刀,结结实实地砍在裴度的头上。

王义狂呼着冲上前砍倒那名杀手,再不顾其他,一脚将裴度往路边踹去。裴度翻滚着跌入树下的沟渠。

杀手们又一起涌上来。王义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金吾卫,再多坚持一会儿,他们就会赶到的。现在只需要他守在沟渠前面,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这便是他殚精竭虑设想出来的最后一招。

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刀砍进肉里,他不觉得疼,血糊了眼睛,看不见就靠耳朵听。王义很快失去了全部知觉,完全凭借本能坚持战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听见人喊马嘶。周围像是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肯定是金吾卫赶到了,王义冲着他们大喊:“裴中丞在这里,快来救裴中丞!”

他松懈下来,两条腿顿时软了。他想用刀拄地,撑一撑身体。又觉得奇怪,两肩处怎么变得空空荡荡?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双臂已经在刚才的搏斗中被砍断了。

王义的身躯轰然倒下,倒在了遍地血污之中,但仍坚持着最后的一线清醒。直到他听见金吾卫们叫嚷:“裴中丞还活着,活着!”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这才放任自己昏迷过去。

上朝的时间早就过了,皇帝还留在延英殿中,而没有前往举行常朝的紫宸殿。

皇帝在哭泣。

他已经哭了很久,自己也觉得差不多,该哭完了,可眼泪就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