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毫米(第5/8页)

从那些信中她了解到他是一个“情感生活不太幸福的人”——是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不幸福”,而且都不愿离婚——最后这一条他却是稍稍不同了,离了婚,并且已经独身好多年了。他说自己把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献给了眼前的事业——这座可爱的城市……她虽然看不出这座城市有多么“可爱”,但还是产生了一点点同情。

眼下这个人就坐在对面。他已经四十七岁了,他说自己的所有黑发都是染成的。虽然面色很好,但眼角那儿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尽管他总是极力掩饰,一种笨重的气息还是从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我知道,我的这个做法有些过于勇敢——过于冒失了。我知道这不会有理想的效果,甚至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既然明白这些,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坦率地说,就是太焦躁,觉得时间紧迫,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虽然我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为什么就‘来不及了’?”

“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一个会上,那也不是第一面;有一次你到书店去——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两年前的一个下午,春天,你穿了一件风衣;同行的有我认识的一个女同志,我问了她……就这样知道了你。从那天起就没能把你忘掉——这有点像是老一套了,但这是真的。在你看来可能我是过于莽撞了,可我倒是鼓了不知多少勇气呢!”

肖潇的脸有些发烫,声音低下来:“为什么就‘来不及了’呢?”

他口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怎么说呢,是这样……有一天我照镜子——我这个人总是在情绪糟透了的时候才照镜子!我发现自己真是太苍老了,时间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多了。时间这么快就滑过去了,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年轻时候那些抱负啊,它们不仅没能实现,而且还有点南辕北辙。我不敢回想刚刚毕业时的心气,看看吧,我每天都做了些什么!我觉得青春花得太不值了。那天晚上我沮丧透顶,想让一切都重新开始。我该过自己的生活了——这种情绪是早就有过的,它常常在脑子里闪动,可惜闪过也就闪过了。只不过近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坐卧不安了。它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只害怕引起波动,所以有些事一直没有公开……”

3

“你大概不会去注意刑事案件,因为太多了。有一些案子在报上公布了,说得很简单。群众并不知道它的恶劣程度,因为那样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大事,到最后如何处理都成问题。你当然不会注意,因为这一类案件几乎每月都要发生——可这一次不同了,受害者是我几个月前认识的一个孩子!

“那是我陪一个外地参观团到市郊,那儿有一个搞得不错的村子——比买了海岛的那个村子差一点,不过也改成了集团公司,内辖好多企业,总产值位列全市前十。一般来参观的上级领导都要去那里看一看。公司领导在接待方面也积累了许多经验,总是做得非常得体,这也让市里放心。参观团如果比较重要,在接待方面就要好好下一番功夫——这也是一大难题,没有不打怵接待的,每天都要忙于送往迎来,几乎做不了多少工作。有人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说得让人心疼。时间就耗在这上面,一路陪着人家,说一些根本就不想说的话。重要人物下来了,你还得事先做好各种安排,计划周密,每一步都要想好,不出纰漏。这种痛苦是身在事外的人体味不到的。

“接待领导都有个苦恼,就是规格越来越高。现在都看电视,外地甚至外国有些做法,只要从电视上看了,都想学着做。享受摆谱、奢华这一类,往往是一学就会的。比如说接待中的警车开道,就是这些年才普遍实行的,刚开始是专门接待很高的首长,如今只要是上边的头头脑脑来了都要这样。警车一叫,群众就骂。可是被接待的人高兴。你不这样做,那么其他市区会这样做!警车开道这一类事还算小,要学的永远也学不完,比如列队欢迎、献花……这一套也全来了。这都是跟电视上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