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的生平与《东方之旅》(第2/3页)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来临,对于黑塞是一个充满幻灭之苦的经验,同时也使他陷入最严重的危机中。当他对可怕的流血与仇恨公开表示遗憾时,人们却视他为叛徒而疏远了他。于是他就更深一层地探求他自己的灵魂,而充分地负起个人对于蔓延在欧洲的残暴行为的责任。1912年黑塞迁居瑞士。1919年,他搬到瑞士南部风光明媚的路加诺湖附近一个名叫梦塔诺拉的小镇定居,但在此之前,他客居瑞士首都伯伦——一个心理分析的中心。在大战之后,黑塞的作品进入后期,变得更为表现主义化,同时也流露出他对于现代心理学的浓厚兴趣。他那本轰动一时的心理分析小说《戴密安》(Demian,1910,即《彷徨少年时》),给从战争中归来的青年们很深刻的印象。用微妙而锐利的洞察力,黑塞追随着一个敏感人物的心理发展,从儿时直到青春时代,从反抗到心灵的孤独,一直到某些玄奥的力量引导他到伊娃夫人那里去——她以秉有创造力和包容一切的象征出现。

黑塞跟他父亲的正统世界的关系,以及诗人对于印度神秘主义的全神贯注,都反映在《悉达多求道记》(Siddharta,1922)一书中。这是一本自传性质很浓厚的小说,根据他在印度的旅行,写出父子之间的关系,以及从印度神秘主义中所获得的自我之发现——一个儿子远远地离开了父性的智慧,而在寻觅到精神上的自我以前,却不由自主地沉湎于世俗的生活中。

《荒原狼》(Der Steppenwolf,1927)是黑塞最未受克制和最不均匀的作品,书中的故事发生在大城市的享乐世界,是对我们这个没有教化的时代的严厉指控。它揭示了紧靠在我们有教养的自我之旁的那种潜伏着的,如野狼和地狱般的天性。书中的主角哈利·哈勒就是“荒原狼”,他是温和与残酷的混合。在早期的作品中,黑塞避免描写强烈的冲突,但在后期的小说里,他却叙述“群众”对于个人及其创作力的压制。在《荒原狼》以后的作品中,黑塞牺牲他早期的浪漫主义,而强调古典的传统。

1930年出版的《那齐士与戈特曼》(Narziss und Goldmund,即《知识与爱情》)是一本杰作。那齐士是修道院的院首,也是一位苦行的学者。他生活在一个高超的抽象思想的世界里,与他宠爱的弟子戈特曼恰成对比。戈特曼离开修道院去体验人生的苦痛,而在可以致人于死的危险与罪愆中,以及接二连三来向他示爱的女人的世俗狂欢里,得到了许多经验。这两个人——一个是思想家,另一个是富有创意的艺术家——每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去侍奉上帝,而两人之间则以相互谅解来维系关系。

黑塞的小说,除了上述者外,还有许多中篇和长篇问世。其中最重要的要推笔者所译的《东方之旅》(Die Morgenlandfahrt,1932),以及公认是他的伟大代表作的《玻璃珠游戏》(Das Glasperlenspiel,2 vols,1943)。

《东方之旅》是黑塞写作生涯成熟期的代表作之一。这是一本自传气息很浓郁的作品,技巧纯熟,寓意深刻,令人读后如嚼橄榄,回味无穷。黑塞借用18世纪传奇式的“盟会小说”,写成这部20世纪托意文学(allegory)的杰作,娓娓地叙述主人翁H.H.(这是黑塞姓名的首字母,因此也很明显地影射作者自己)的追寻。“追寻”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中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像屈原的《离骚》所叙述的也是一种追寻。虽然有许多伟大的文学作品是以“追寻”为主题,但这并不是说它们是全然雷同或大同小异的,因为追寻的对象有所不同——有的追求财富、美人、权力、名誉,有的追求知识、真理、圣洁、永生等等,不一而足——而追求的结果也有所不同——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不过,有一点几乎相同的,那就是追寻的经过总是有许多挫折或曲折——《东方之旅》也不例外。《东方之旅》是写H.H.寻道的经过,一波三折,吃尽了苦头,到最后才悟出了道。他的追寻历程可以分成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天真烂漫的境界,这在《东方之旅》的第一章有很动人的叙述;第二个境界是怀疑的境界,这在《东方之旅》的第二、三、四章有淋漓尽致的描写;第三个境界是悟道的境界,这需要H.H.不断地追寻,不断地遭受挫折,走尽了崎岖的道路,最后才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这种悟道的境界在《东方之旅》的第五章,亦即最后一章,以象征的手法,很巧妙地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