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第5/6页)

“那是贝尔·特纳,”海伦小声说,大胆地把手放在塞思的手里,“我不知道她有朋友。我以为她年纪太大了。”塞思不自然地笑了。女孩的手很温暖,一股奇异的晕眩感传遍他的全身。他忽然很想告诉海伦那句他原本决定不告诉她的话。“乔治·威拉德爱上你了,”他说,虽然很激动,但声音仍然低沉而冷静,“他想写篇小说,他想恋爱。想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他要我告诉你,看你的意思。”

海伦和塞思又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他们来到围绕着里士满家老宅子的花园前,钻过树篱上的洞,在一丛灌木下的木长椅上坐下来。

在街上跟女孩并肩往前走时,塞思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大胆新奇的想法。他开始后悔作出离开小城的决定。“跟海伦·怀特常到街上散散步也是件新奇而快乐的事。”他琢磨着。他在想象中看见自己搂着海伦的腰,感觉海伦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某种事件和地点的奇怪结合让他把恋爱的念头跟这个女孩以及他几天前去过的一个地方联系起来。他去集市那边山坡上的一个农民家里办事,之后沿着一条横穿田野的小路走回去。在农舍下方的山脚,塞思在一棵梧桐树下站住看了看四周。耳旁传来轻微的嗡嗡声。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棵树上肯定有蜂窝。

塞思低头一看,发现草地上自己周围到处是蜜蜂。他站在从山坡那儿绵延过来的田野里齐腰深的大片草丛中。草上开着紫色小花,散发出浓烈的香气,成群的蜜蜂在草上边工作边嗡嗡地吟唱。

塞思想象自己在某个夏夜躺在树下深深的草丛中。在这幅幻想出的场景里,他旁边躺着海伦·怀特,她的手放在他手中。某种古怪的不情愿让他没吻海伦的嘴唇,他觉得,如果自己愿意,可能就吻了。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海伦,听着成群的蜜蜂在头顶永不停息地唱着熟练的劳动者之歌。

塞思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激动不已。他松开女孩的手,把手插进自己的裤袋里。他心头涌起一股欲望,想让自己这个重要的决定给朋友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朝宅子那边点点头。“妈妈会着急上火,我想,”他轻声说,“她压根儿还没想过我今后的人生选择。她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永远不长大。”

塞思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孩子气的真诚。“你瞧,我得去奋斗,我得去工作。我擅长这个。”

海伦·怀特很受感染。她点点头,钦佩之情油然涌上心头。“应该这样,”她想,“他根本不是个小男孩,而是一个坚强的、目标明确的男子汉。”始终侵扰着她肉体的某种朦胧的欲望消失了,她直直地坐在长椅上。雷声隆隆,闪电照亮了东边的天空。原本那么神秘和宽阔的花园,本来也许会成为她和身旁的塞思进行奇妙冒险的背景,现在好像不过是温斯堡一个普普通通的后院,显得那么有限和局促。

“你去那边干什么?”海伦轻声问道。

塞思在长椅上侧过半个身子,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她的脸。他觉得她要比乔治·威拉德敏感和直率得多。他庆幸离开了乔治,又开始对这个小城感到不耐烦了,他想将这种感觉讲给海伦听听。“每个人都说啊说,”他开始了,“我讨厌这样。我要干点什么,找份那种不需要怎么说话的工作。也许就在某个店里做个技工。我不知道。我想我不会太在乎。我只想工作,安安静静的。这就是我的全部想法。”

塞思从长椅上站起来伸出手。他并不想就此结束这场约会,可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轻声说。

一阵伤感掠过海伦的全身。她把手搭在塞思的肩膀上,让他的脸微微朝下对着自己向上仰起的脸庞,这是满怀纯粹情感和深切遗憾的举动,藏在黑夜的灵魂中的某种朦胧的冒险现在永远无法实现了。“我想我该走了。”海伦说,双手沉重地落在体侧。她想到一件事。“别跟我一块儿。我想一个人走回家,”她说,“去跟你妈妈谈谈吧。最好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