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伤花(第3/5页)

有清风乍起,身上浅紫色棠棣花样的袖口随风展开,飘飘若举,宛如蝴蝶扑扇着阔大的翼,扇得她的思绪更加烦乱。如懿有一瞬的出神,难怪天下男子都喜欢单纯至无知的女子,这样捧在手心,或弃之一旁,她什么都不懂,亦不会怨。不比识文懂字的女子,情丝剔透,心有怨望,才有班婕妤的《团扇歌》,才有卓文君的《白头吟》。

她微笑着,无知无觉的女子,或许叹息几声,哀叹命运不济也便罢了,如何说得出卓文君一般“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话呢!这样的才女,固然聪慧玲珑,自然也不够可爱了。

皇帝蹙眉:“皇后,你在笑什么?”

如懿心中一凛,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臣妾在想,臣妾也喜读诗文,以后更该字字篇篇小心了。”

皇帝拂袖道:“本就该这样。朕想起胡中藻乃朕先前的首辅鄂尔泰的门生。虽然鄂尔泰已死,但他认人不清,朕已下令将其牌位撤出贤良祠,以警戒后人。”

如懿口中应着,看着眼前勃然大怒的男子,心思有片刻的恍惚。曾几何时,那个与自己一起谈论《诗经》、一起夜读《纳兰词》的男子呢?他温文尔雅的风姿,怎么此刻就不见了呢?

仿佛记忆中关于他的已越来越模糊,最终也只幻化为一个朦胧而美好的影子,凭自己绮念。

或许,眼前的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吧,只是他在意的,再不只是那样美丽如萤火虫般闪烁的文字,而是文字背后的忠诚与稳固吧。

最后,皇帝以一言蔽之:“不管是谁,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悖逆朕的心意的,朕都容不得他们,必定一一征服!”

皇帝的话,自此便开启了平定寒部之战。自然,那也是后话了。然而眼前,如懿只听得皇帝说:“朕平定准噶尔大喜,万国来贺,嘉贵妃金氏的母族李朝也不例外。前朝后宫皆有庆典,这样的场合,嘉贵妃若还禁足不出席,恐怕李朝也会担心,有所异议。”他停一停,有几分为难,看向如懿,“毕竟,璟兕之事并非证据确凿,不能认定了是嘉贵妃所为。”

若是不怪嘉贵妃,又能怪谁呢?如懿满心冷笑,脸上却只能强忍着,露出温婉神色。她太过于明白皇帝的心思,他已经决定的事,又是关乎颜面的事,有何可辩驳的呢?她不屑,亦不欲在这种小事上反对,便以更谦和的笑容相迎:“皇上思虑周全,皇上决定便是,臣妾没有异议。”

皇帝的神色放松了许多,赞许道:“皇后贤惠。”

如懿的笑,柔婉得没有任何生硬与抵触的棱角。怎么能不贤惠呢?在宫中浸淫多年,从姑母而始,有太后点拨,又朝夕见孝贤皇后的模样,她再愚笨冥顽,也该学得些皮毛了吧?于是她索性道:“嘉贵妃禁足后一直是以常在的位分对待,既然皇上要顾着她和李朝的颜面,索性还是恢复贵妃的待遇吧,免得她遇上母族的人抱怨起来,说咱们表里不一委屈了她。”

皇帝不悦地轻嗤:“出了这样的事,嘉贵妃还敢说嘴么?”然而他还是答允了如懿,嘱她细细办妥。

如懿欠身从养心殿告退,三宝便迎上来道:“愉妃小主已经到了翊坤宫,在等着娘娘呢。”

如懿面无表情,只是口中淡淡:“她来得正好,本宫也有事要与她商议。”

三宝见如懿如此神色,知她有不喜之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赶紧扶如懿上了辇轿,伺候着回去了。

长街夹道高墙耸立,透不进一缕风来。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日头热辣辣地泼洒着热气,连宫女手中擎着的九曲红罗黄凤伞也不能遮蔽分毫。如懿斜在辇轿上,听着抬辇太监们的靴底磔磔地刮着青石板地面,越发觉得窒闷不已。

过了长街的转角,便望得见后宫的重重飞檐,映着金灿如火的阳光,像引颈期盼的女人渴望而无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