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漫长的旱季 9(第2/2页)

“拉姆齐现在有的是时间,”格兰特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有时间。”但是父亲没听明白。

大车走近了,我们看见克里斯蒂安赶着车,弓着身子,好像半梦半醒地拉着缰绳。露西亚坐在他旁边,庞大的身躯占了一个座位还多,麦克在她怀里睡着,脏兮兮的样子。其他的孩子都坐在车后面,挤在箱子和椅子等杂物的空隙里。他们悲伤地看着我们,亨利甚至哭了出来。一个小女孩冲我们挥手。他们在大门前停住,汗水顺着骡子身体的两侧流了下来,脸上戴嚼子的地方,毛都湿湿的。一匹骡子的臀部有巴掌大的一块儿伤,伤口的边缘发黑,但是落满苍蝇的地方发红。

“特纳把他踢出来了,”格兰特说,“他没交上租金。”

父亲看着他,说,“我明白了。”语气听着好像既不相信也不理解,但却要我们认为他明白了。虽然拉姆齐对他来说不怎么重要,但这还是一件让他震惊的事。

格兰特和我一起向大门走去。孩子们出奇地严肃,甚至露西亚也显出了老态。“科文先生,那个该死的老头把我们赶走了。他派人来说的,说不想惹麻烦。他自己没来,不然我会用炉子砸烂他的脑袋。他自己也知道!”亨利顺着车轮爬了下来,把手放到了格兰特的手里。他伤心地抬起头,抽了抽鼻子。格兰特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可去,但是拉姆齐摇了摇头。“在教区救济院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露西亚在那里的工厂也许会找到工作。”他低头看着骡子,并没有转过头看我们。他们那么伤心、无助,让我们觉得说什么话都是空洞的。“我们还有摩尔,”亨利小声说道,指了指用一根脏绳子拴着的摩尔的瘦得像鬼魂一样的身体,“他想杀了他,可妈妈说不行,得给孩子们留着。”

拉姆齐拉了拉缰绳,坐直了身体。他拍了骡子一下,对亨利说了些什么。语气虽不严厉,但好像也不把亨利当回事儿,只是出于习惯,叫他上车。格兰特抱起亨利,把他放在那张锈迹斑斑的铁床旁边。大车里装着的东西都好像是拣破烂的人都不要的破烂儿。波拉坐在一堆生锈的罐子上,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满是洞的化妆盒。“是用来补鞋的。”亨利告诉我们。大车后面的口袋和家具下面堆着些玉米。

“我们带上了这些,”露西亚说,“所有的东西都是克里斯安欠特纳先生的,所以我们偷了这些东西装上车,带了出来。等我们安顿下来,他会来取骡子,但是他说大车他不要了。我们就只有这点儿玉米。”

“要卖掉吗?”格兰特问他,“你们没东西喂它啊。”

露西亚咧嘴笑了。“留着它,科文先生。玉米还有一些。有一天也许我们可以养点鸡或是老鹰呢。那时候我们就有东西喂它们了。”她坐在那里,表情自信而安详。“来和你们告个别,玛格丽特小姐。再见,约瑟夫。再见,科文先生。”

拉姆齐抖了抖缰绳,大车又开始缓缓地向前爬行。亨利站在大车上,身子探出车厢的边缘,使劲冲我们挥着手。孩子都尖声地喊着再见,露西亚也挥了挥手。突然,她胖胖的黑色的脸扭曲了,泪水肆意地流了下来。

骡车慢慢穿过那片破败的玉米地,转了个弯,脱离了我们的视线。

“我们也许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我想,“从哪里来,爬回哪里去。”

“可怜的老露西亚!”格兰特叹道,“我倒是真希望她敲碎特纳的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