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看(第3/4页)

茜贝尔以前经常跟我说,那些从小城市来到伊斯坦布尔的男人,看见一个没戴头巾、化了妆、抹了口红的漂亮女人,就会仰慕地,直愣愣地看个不停,这种行为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种骚扰。就像在城市里经常发生的那样,这类男人中的一些,随后会跟踪被他们看了很久的女人,一些会用一种骚扰者的姿态表明他们的存在,一些则像幽灵那样无声无息,远远地跟着女人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天。

1977年10月的一个夜晚,塔勒克先生“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地上楼睡觉去了。芙颂和内希贝姑妈在甜蜜地交谈着,而我则在若有所思地——我认为是那样的——看着她们,突然我和芙颂的目光相遇了。就像那些天我经常做的那样,我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芙颂说:“别那样!”

刹那间我惊呆了。芙颂惟妙惟肖地模仿了我的眼神。一开始因为害羞我没能接受当时的窘境。

我嘟囔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别这么看。”说着芙颂更加夸张地模仿了我的眼神。因为她的这个模仿,我明白自己也像摄影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在看她。

就连内希贝姑妈都忍不住笑了。随后看到我的样子她害怕了。她说:“我的女儿,别像小孩那样去模仿所有人,所有东西。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聚拢起浑身的力气说:“不,内希贝姑妈,我很理解芙颂。”

我真的理解芙颂吗?当然重要的是理解我们所爱的人。如果我们做不到这点,至少以为我们理解了也是一件好事。我承认,即便是以为理解给予的满足感,在八年时间里我也很少体会到。

我感觉自己快要陷入无法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危机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嘟囔着时间不早了就离开了那里。回到家,想着自己将永远不再去凯斯金家,我一直喝到烂醉。母亲在旁边的房间里痛苦呻吟般地,却又是十分健康地打着呼噜。

就像读者猜到的那样,我又生气了。但这种气恼没持续太久。十天后,我又若无其事地敲响了凯斯金家的门。一走进他们家,一和芙颂的目光相遇,我就从她眼中的光芒里明白,看见我她很开心。在同一个时刻,我也变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然后我们还是坐到了餐桌上,继续对看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从坐在凯斯金家的餐桌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塔勒克先生和内希贝姑妈的聊天上——多数时候芙颂也在旁边加入我们的谈话——得到了从未尝过的乐趣。对此我也可以说,我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家庭。那些夜晚不仅仅是因为和芙颂面对面坐着,也因为加入了凯斯金家的交谈,我会沉浸在一种轻松、乐观的情感里,我仿佛忘记了去那里的原因。

当我沉浸在这样的情感里时,在夜晚一个平常的时刻,当我和芙颂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时,刹那间我仿佛会重新想起那个晚上让我去那里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我对芙颂无尽的爱,瞬间我会像是从梦中醒来那样振奋和兴奋不已。在那些时刻,我希望芙颂也能感到同样的兴奋。刹那间如果她也能像我这样从这纯真的梦境中醒来,她就会想起我们曾经一起体会过的那更深刻、更真实的世界,就会在短时间里离开丈夫和我结婚。但我没能在芙颂的眼神里看到这样的一个“想起”、一个“觉醒”,我只感到了一种结果是无法起身告辞的心碎。

在电影的事情始终没有结果的那段时间里,芙颂表现得好像记得我们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但却几乎不看我一眼。她的眼神会变得很茫然,她好像对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东西很感兴趣那样看电视,或是对街区里一个邻居的传闻很感兴趣那样听别人讲话,她做出一副仿佛人生的意义和目的就是坐在父母的餐桌上聊天说笑的样子。那时,瞬间我会陷入一种极度空虚和一切毫无意义的情感,仿佛我和芙颂根本不可能有未来,日后她也根本不可能离开丈夫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