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4/20页)

这就是皮姆赖以筑巢的家。他的生活第一次如此完整美好。他有一张床,他有一个家。他与三等餐厅的伊莉莎白谈恋爱,开始想到婚姻与为人父。他仍固定与贝琳达通信,贝琳达觉得有义务告知皮姆关于洁米娜的爱情韵事:“我确信她这么做只是因为你不在她身边。”瑞克即使没销声匿迹,至少也偃旗息鼓,因为他惟一存在的迹象,就是一连串“真正为你好”的训诫,甚至还避开了“外国人的诱惑”与“犬儒主义的陷阱”

等用语,因为他和他的秘书都不会拼这几个词。

这些信显然是匆匆打字完成,而且每次都从不同的地点寄出:“写给东格林斯特德费尔斯的塔普西,伊顿,信封上不必写我的名字”……“写给霍尔邮政总局邮政餐厅的梅洛上校,他负责帮我收邮件”……有一次,一封手写的情书带来些变化,开头写道:“安妮,我甜蜜的小宝贝,你的身体胜过世上所有的财宝。”瑞克一定是放错信封了。

因此,惟一令皮姆抱憾的是一位朋友。一个星期六中午,皮姆每周一次抱着脏衣服下楼洗时,在欧林格先生的地下室遇见他。楼上街头的第一场降雪赶走了秋天。皮姆手上满满的一堆脏衣服挡住视线,让他担心脚下的石阶。地下室的灯光是定时开关;任何一秒钟他都可能陷入黑暗之中,跌在巴斯托先生身上,因为锅炉是它的地盘。但灯光一直亮着,当他轻拂过开关时,他发现有人很聪明地塞了一根火柴棒在里面,一根用J1子削得整整齐齐的火柴棒。他闻到雪茄的味道,但伯尔尼不是阿斯科特——任何有几文钱的人都能抽根雪茄。他看见一张安乐椅,直觉就认为那是欧林格先生要送给每周六拖着马车来收破烂的鲁比先生的礼物。

“你不知道外国人不准在瑞士地下室晾衣服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不是方言,而是清晰的高地德语。

“恐怕我不知道。”皮姆说。他环顾四周想找人道歉,却看见一个瘦巴巴的人蜷缩在安乐椅里,一只苍白的长手抓住拼布毛毯直盖到脖子,另一手拿着书。他戴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脸上一道下垂的小胡子。看不见腿,但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尖凸,交叠的样子很不对劲,像是一把钉到一半的三脚凳。欧林格先生的手杖靠在椅边。

抓住毯子的手指间一缕雪茄烟雾。

“在瑞士,禁止贫穷,禁止外国人,而且完全禁止晾衣服。你住在这里吗?”

“我是欧林格先生的朋友。”

“英国朋友?”

“我叫皮姆。”

一只白手的手指发现小胡子,开始捻着往下扯。

“皮姆阁下?”

“叫我马格纳斯。”

“但你有贵族血统?”

“嗯,没什么特别。”

“而且你是战争英雄。”陌生男子说,发出一阵在英文里可能代表怀疑的吸吮声。

皮姆不喜欢这个说法。他告诉欧林格先生自己的身世已是陈年往事,听到旧事重提令他惊慌。

“请问您是哪位,容我这样问?”皮姆说。

陌生男子有些恼怒地搔着脸颊,显然正在考虑选择的范围有多大。

“我叫艾塞尔,打从一星期前就是你的邻居,所以不得不忍受你夜里磨牙的声音。”他说,抽出雪茄。

“艾塞尔先生?”皮姆说。

“艾塞尔·艾塞尔先生。我爸妈忘了给我取另一个名字。”他放下书,伸出一只瘦小的手来打招呼。

“看在老天的分上,”皮姆握住他的手时,他缩手大叫,“轻松一点,可以吗?战争结束了。”

皮姆浑身感觉不对劲,于是把衣服留到第二天洗,走上楼去。

“艾塞尔的另一个名字是什么?”第二天他问欧林格先生。

“他或许没有。”欧林格先生有些顽皮地回答,“或许这就是他没有证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