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5页)

“这本书是黄书,内容下流,我们都看过了。”教导员说。“刘平同志!”他突然直呼刘队长其名。

“啊?!”队长顿时一慌。

“听说你纵容他们看这种下流书!”

“没有的事!”

教导员说:“看这本书的人,把手举起来!”

一些手鬼鬼祟祟地举起来。我看着刘队长,觉得他一点威严没了。

“确确实实!这书在这里流传长达五年时间。有的同志向刘平同志反映过情况,他毫不在乎,听任这种坏书毒害年轻同志!所以,出现画下流画的现象,是不足为怪的!”

“我说明一下……”队长站起来。

“等一等!”

“我当时并没纵容……”

“可你也没有不纵容!”

教导员叫起一个人:“你向队长提供过坏书的线索?”

“对。”

“队长没理睬?”

“他听我说完后,先是……”

教导员打了个手势,让人不必多啰嗦:“他是否拒绝彻底搜查?”

“……是。”

“好,你坐下。”他又叫起另一个人。

“你在宣传队当团支书?”他连曾经最赏识的人也认不得了。

“是。”团支书对他的恶劣记性感到奇怪。

“你是否几次提出对团员进行正面教育,抵制这本书的恶劣影响?”

“是。”

“队长是不是反对?”

“情况是这样……”

他又打了个不必滔嗦的手势:“队长有没有反对开会?”

“不,他当时这样说……”

他又厌烦地打了个手势:“好了!他反对开会没有?”

“……他反对。”

“行了,你坐下。”

我认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有种十分窝囊的感觉,似乎他不需要任何人把话讲清楚。

“刘平同志!你既反对搜查,又反对开会,还有什么能说明你没纵容他们读坏书呢?!”

刘队长张口结舌地看看部下们。

“更严重的是,有位同志主动把书上交,你们的队长鼓励他看完再说。”他又叫起一个人。“你叫伊农?”

“你,你你你不是早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看过这本书?”

伊农说:“你,你你不是也看了吗?”

“这是本什么书?”

“你,你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上交书的时候,队长是不是鼓励你看它?”

“不不不不!那时我已经看完了。”

“什么?!”

“我我我看完了交给队长,他让我看着办……”

“行了。你坐下。看着办!大家都明白了吧?……所以你们队的作风这么糟!我相信那张黄色下流的画早晚也会被查出来,因为毕竟有觉悟高的同志!就是这样的同志,把书交给我们的!”

大家互相乱看:到底是谁干了这么件英勇的事?

是我。我把书交给了工作组。蔡玲从伊农那里得到这本书,便拿它来跟我做交易。她对我那双从上海带来的紫色塑料拖鞋羡慕得不得了,便用书换走了它。她认为这样更加合理,我们都各得其所。这本书走了五年漫长而曲折的路,又回到我手里。可我连一页都未来得及看,就把它交给了工作组。

当时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它交出去。也许动机很复杂,不完全像教导员夸我的那样“觉悟高”。我并不喜欢工作组,挺巴望他们快些走。或许我想转移注意力,声东击西,好使徐北方蒙混过关。我上交了书,以为他们就会走了,一切都了结了。或许我当时还是很爱徐北方,怕他出丑,名誉扫地,我们的关系就会受到舆论压力。总之,我出于各种各样动机,交出了书,或许我还想表现自己。表面上我不是那种爱表现的人,实质上,我也有那方面的欲望。

结果是我一点也没帮上徐北方的忙。

美术学院已给他发了最后通牒,如再不报到,将除他的名。他一心想把那幅画保护下来,因为那幅画最代表他的水平。他坚信它会问世,会引起震动,会使他扬名。他就亲口对我讲过这些。但他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对他多么不利,那幅画恰恰要毁了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