Ⅶ 只愿和你在一起(第11/12页)

十三岁时,女儿突然喜欢上了狗。下午放学后,我和妻子带她出去散步。一听见谁家有狗的叫声,她就止住脚步倾听,一看见有人抱着小狗在街上走就两眼发呆。我和妻受不了她的纠缠,就在狗市买了条“京巴”,纯白的毛,很惹人爱。女儿给它起名“笨笨”。那时,我们家住在县城边缘的铁路边。放学后,女儿顾不上吃饭,抱着“笨笨”坐在铁轨上晒太阳。一天夜里,女儿在阳台上给它喂肉时,它却咬伤了女儿的手指。它大约是饿极了,黑暗中嗅得香味,连女儿的手指一并吞进嘴里。连夜,我们为女儿注射了狂犬疫苗。“笨笨”被妻送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乡下民工。

过了春节,女儿又缠着我和妻要狗了。一天晚上,我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女儿的房间还亮着灯,进去一看,女儿趴在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斜斜的三个字:“我要狗!我要狗!!!”那一串串的感叹号,被她描得又粗又长,宛若一把把锥子,刺伤了我的心。我拿着那张纸摇醒了熟睡的妻。妻子看着,不禁潸然泪下。第二天,妻让女儿的表哥勇逮来一条“京巴”,模样和那条“笨笨”一样。女儿狂喜,仍叫它“笨笨',不过不再关在阳台上,而是拴在客厅。

天气渐渐热了,女儿每天给新的“笨笨”洗一次澡。洗过后用毛巾擦干抱在怀里,吃饭看书都不放下。我下班回来,女儿抱着狗迎上前来:“叫爸爸……”

新的“笨笨”失踪了。晚霞夕照,女儿带它出去玩。女儿哭诉着说:她在想着一个问题时,一眨眼的工夫,它就不见了。我和妻出去找了半夜,终究没有结果。

我和妻下决心不再养狗。但我们失败了。长达一个星期,女儿不和我们说话,在和我们较劲,那沉默的神情让我们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甚至担心会酿成某种可怕的后果。晚上,她做完作业,站在阳台上望着遥远的星空,好像那里寄存着她的未来或遐想。深夜,女儿睡熟了,我站在阳台上也仰望着星空。我试图分析女儿遥望星空时的感觉,大脑却一片漠然。我想不通可爱的女儿为何如此眷恋着狗?难道,她前世欠着狗的一笔什么债?

作为父母,无法不想法为女儿解除痛苦,让儿女享受快乐。我和妻又一次向女儿妥协了。妻主动出击,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短毛、骨架瘦长的狗。与前两条“京巴”“笨笨”不同的是,它从不在屋内排泄,一双眼睛望着我们时饱含似水的柔情,生人进屋便咆哮不止。女儿给它起名“大领”——天知道她是怎么想了这样一个名字!

让我们预料不到的是,两个月过去,“大领”开始拉稀,满院臭气熏天。它仿佛做错了事似的,见我们回家便摇尾乞怜。我和女儿带它去看兽医,兽医检查后说是一种非常不好的病。那病的名字很怪,我没有记住。反正是胎病。以兽医的经验,干脆不要治了。我看看女儿,她问我:“如果是我得了这种病,也不治?”

女儿的仁慈让我感动,于是对兽医说:“治吧。”兽医朝“大领”的嘴里喷了药,又进行了注射。

四天后,“大领”在呻吟声中死去了。我按照妻的嘱咐,用一只纸箱装了它的尸体,葬在一片坟地里。中午,女儿放学回来,怎么也不相信“大领”死了,她让我领着去了那片坟地,用铁锨刨出纸箱,她才落下泪来。她在街上买了一把香和两根蜡烛,点燃后插在“大领”的坟前,自语道:“大领,听姐姐的话,好好在这儿睡觉。”

女儿的悲伤,让我明白了,人和动物之间也是有感情的。

此后的几年里,女儿没有再提养狗的事情。她仿佛忽然间懂事了,一头扎进课本里。初中毕业,她顺利地考上了高中,虽然成绩不是很高,但比起没有考上高中的孩子,我的心里还是多了些欣慰。我以为,经历了“大领”的死,女儿与狗的缘分已尽。但我发现,每当在街上碰到一条小狗,她便静静地停下脚步,目光里填满渴望和喜悦。三年之后,女儿参加了高考。在揪心的日子里,女儿冷不防提起了养狗的事。她说:“我现在反正没事,我要是上学走了,你们不喜欢了,再把它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