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记 伤英雄·问红颜(第5/7页)

墨墨不能一起带往香港,今晚一别,她连这唯一的“朋友”也将失去。心里钝钝地痛,似年久生锈的小刀子缓慢在割。念卿咬唇缄默半晌,看着霖霖满是失落的小脸,终究心软,“你现在可以去和墨墨玩一会儿,但是不能带它一起走,它会很乖地在家等你回来。”

霖霖低下头想了一想,竟似小大人般叹口气,“好吧。”

念卿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间,一抬眼看见家庭医生站在走廊上,似已站了一会儿,等着有话同她说。念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将霖霖交给女仆,吩咐女仆带小姐去花园的豹笼看看。谁料霖霖却不肯,拽着念卿不肯放手,偏要和妈妈一起玩。

念卿只得哄她,“我们来捉迷藏,你先去藏好,妈妈一会儿找你。”

“好呀!”霖霖顿时开心起来,甩开女仆的手,自己蹦蹦跳跳奔下楼,嘴里嚷着,“妈妈你要快点来找我!”看着女仆匆匆追上去,念卿这才转身看向那瘦高严肃的大夫,“将她带来了?”

大夫低声道:“是,念乔小姐在房里,正准备注射。”

念卿默然,转头看向走廊另一侧的房间,那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身量粗壮的女仆,正是在丹青楼看护念乔的。今夜念乔就要随蕙殊和霖霖一起启程前往香港,她这阵子状况很有好转,然而路途中只怕受到刺激,失控起来便是天大的麻烦。医生建议提前给她注射镇静药物,令她一觉昏睡过去,待到醒来已安全抵达。

念卿走近那门前,抬手迟疑一瞬,将房门轻轻推开。里面只亮着一盏落地台灯,灯光柔和,照着那瘦削背影。念乔没有穿她那身最心爱的新娘白纱,已被换上了一身白衫黑裙,头发也整整齐齐梳成两条发辫,戴了一顶样式简洁的软帽。她正仰头望着天花板,踮起足尖,极力伸手想够到花枝吊灯。听见门开的声响,念乔回头,睁大眼睛看过来。

“姐姐。”她口齿清晰,清瘦小脸露出怯怯笑容,尖尖的下颌,眼睛越发黑亮。她的状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一切正常,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下一刻,也许一个细微声响,一道异样光线都会令她惊恐失控……念卿定定看她,想开口,一时却似被什么扼住嗓子,恍惚想起幼时的念乔,肤色极白,父亲曾戏称她是小瓷人儿。

如今,她是真的成了一只瓷人儿,被打碎的瓷人儿。灯光照在她脸上,伤疤狰狞的那一面隐在背光的阴影里,完好的另一侧依然美丽。自从住进丹青楼,她再也没有出过那铁门,今日陡然被带来这里,置身陌生环境,不由惶惑,“姐姐,这是哪里,我们又搬新家了吗?”她怯生生环顾左右,将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念卿对她露出温暖笑容,眼里的苦涩都被隐藏在笑容之下,“是,又要去新家了。”

她缓缓伸手替她理了理发辫,柔声笑,“喜欢去新家吗?”

念乔以为她问的新家就是这里,迟疑点头,又抬眼望向那花枝吊灯,“这个真好看。”

念卿一瞬不瞬望着她的眼睛,这一刻只见纯稚,再没有从前的怨毒迷失。

“念乔……”这名字从唇间唤出,似一声叹息,流露无尽酸楚。念卿蓦然张臂将念乔拥抱,紧紧地拥抱。除了霖霖,这就是世上唯一与自己有着相同血缘的人了,她们终究有着一样的姓氏,一样的血,这是再多怨憎、再多疏离也无法斩断的纽带。

灯下,时隔数年终于重新相拥的姐妹,一个懵懂不知所以,一个隐忍不能言语。还能再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都再回不去了。

念卿唤了医生进来,安抚着一见医生就变得惊慌的念乔,让她温顺地躺到床上去。医生取出针管和药,正要往念乔臂上注射,突然门外传来霖霖脆生生的委屈语声,“妈妈,你躲在这里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