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第8/12页)

那老鸨连连称是便要退下。

蕙菊笑道:“多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老鸨笑得春风得意:“奴家姓柳,杨柳的柳。公子若不嫌弃,唤一声柳妈妈即可。”

“呦,可是和中书侍郎柳大人同姓呢。”蕙菊仿若无意道。

那老鸨面上显出得意之色,悄声道:“不瞒公子,奴家与柳大人也算亲戚呢。”

蕙菊点了点头,并不在意,我也只是含着一缕淡笑看着前方舞台。

那老鸨见并未引起我们惊讶,有些尴尬,但她毕竟见过太多场面,便道:“公子喜欢什么茶水?老身让他们备上。”

蕙菊从袖中取出一包茶叶道:“这是雪山银芽,小心点。”

老鸨听到“雪山银芽”四字顿时瞪大了眼睛。此茶十分难得,几年才能进贡几两,除非至尊至贵,他人难以得到。登时,老鸨看我的眼神已由尊敬变成敬畏了。

“这几样怕不合公子胃口,奴家让人去换。”她看着桌上点心恭谦道。

我只拿起桌上一块红豆酥,咬一口,“本公子并不挑食,这味道也不错。你且忙去吧。”

老鸨如蒙大赦,欠了欠身退下了。我的目光再次落进右边亭中,隔着几处小景与席位,那边只一人,一袭白衫坐在亭中自斟自饮,看起来十分逍遥,却也有几分落寂。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转过脸来,即使隔着一些人,即使有羽纱遮掩,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仿佛被抽干了全身气力,我颓败地靠坐在椅子上,面上也在不经意间露出气恼之色来。

蕙菊察觉到我的异常,也朝那边看了看,低声道:“公子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觉得心底都是苦的。“没什么,”我拿起茶盏饮一口,“让小喜子去安排我见秀荷,早点办完事回去吧。”

蕙菊不再说话,为我剥了橙子葡萄,又削好苹果。突然,场中一片黑暗,只有高处门边零星几个灯笼发出黯淡的光,不至于让人惊慌。

有韶龄的女子端了茶盘进来,轻轻放下,是冲泡好的雪山银芽。蕙菊给了她一两银子做赏钱,又问道:“牡丹何时出来?”

那姑娘笑一笑:“公子莫心急,就快了。”

我沉声道:“不知牡丹姑娘可接客?”

那姑娘掩口道:“牡丹是咱们万春楼的头牌,轻易都不露面,只有她入了眼的客人能与她浅谈。至于接客嘛⋯⋯”她笑一笑,许是想着我能用这个位置,定然非同一般,便道:“至今也只有一人做过牡丹的入幕之宾。”

我一愣,不由“哦?”了一声。

那姑娘却不再多说,为我斟满茶水,施了礼退了出去。

一声“叮铃”,高台上逐渐亮起来,幽蓝的流水上一支孤舟缓缓驶来,船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薄施粉黛,周身除了白衣上银丝绣出的牡丹外,再无其他配饰。长长的秀发简单挽一个堕马髻,插一根白玉牡丹花簪,垂一串细碎的白晶流苏。随着船动,那流苏荡漾鬓间,如漪漪青涟。一轮明月自她身后缓缓升起,投下皎皎清光,船上的美人仿佛月光的银华幻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令众生沉醉。

她轻轻拨动手中名贵的紫檀琵琶,便有联珠缀玉之音。转轴拨弦,低眉信手,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细细听着,只觉得这般造诣高超的琵琶只有幼年在清流子处听到过。当年,清流子作为父亲的座上宾,为感知遇之恩,几乎将一身技艺系数教给我,唯有琵琶。我记得清楚,当时我摸着他的琵琶,他道:“‘弦清拨刺语铮铮,背却残灯就月明。赖是心无惆怅事,不然争柰子弦声。’小姐注定一生富贵,琵琶多幽怨,还是不学的好啊。”

想到往事,不由便想起那曲《流水浮灯》,那是我与他结缘的曲子,已经很久没有吹奏过了啊。不觉有些哀伤,逼着自己不去想,专心看台上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