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12/13页)

起初,车速很快,刹车时急迫潦草,轮胎尖啸着打弯。后来,速度放缓了。有人问话,他辨认出了那嗓音是王宫旅馆的餐厅经理:

“您肯定他们没跟上来?”

“绝对没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这次玛塞拉听出那是菲丽希塔,旅馆的女主人,“我们到家了,胡利奥。”

“我能坐起来吗?”玛塞拉问。

“开进旅馆车库以前,不行。到了我告诉你。”

他们掀掉毛毯。菲丽希塔请他原谅他们行事唐突,不过也告诉他,报社访谈刊登之后,厂里的工人们愤怒之极。

“你在旅馆里躲几天。要紧的是,他们不知道到哪儿找你。等在艾克斯莱班找累了,这些人就会返回尚贝里搜索。那时候你就行动自由了。”

玛塞拉不知是该为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所而快慰,还是因推迟了与夏黛相会而懊丧。

最初几天,他陷入彻底的焦虑。有几次,他决意给夏黛打电话;可时常又想,有失审慎的错误,他不该再犯第二遍。最终他还是打了电话。对方说夏黛还没从巴黎返回。第二天他再次拨打。当他问起夏黛,那边将听筒转给了朗格勒里。朗格勒里说:

“我想见你。”

“您不知道,您接了电话我有多高兴。我都不记得给夏黛打过多少回电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让我给你捎个口信。我得当面告诉你。”

“该怎么办?”玛塞拉思忖道,“夏黛的好朋友和监护人绝不会出卖我。”他问:

“您肯定电话没被人窃听?”

“完全肯定。”

“我在艾克斯莱班的王宫旅馆。”

“我今晚就来拜访。”

“别透露您是来看我的,务必确认没人跟踪。”

他挨过了躁动不安的好一段时间。当他告知菲丽希塔,朗格勒里要来拜访,那女人生气了。她说:

“我们费尽周折把你救出来,真不值得。”

玛塞拉跟她解释(“朗格勒里是个可靠的朋友,我们完全可以信任他”,诸如此类),但那跛足女人没耐心听他讲完,转身走了,离去时砰的一声撞上房门。

玛塞拉接待朗格勒里时进行了一番温情脉脉的表演。对此他解释道:“我看他像个盟友。”而相反那位老人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不想掩饰:你在报上的声明影响极坏。”

“我很清楚。那些激进分子……”

“我没说激进分子,”朗格勒里更正道,“我说的是我们。夏黛和我。夏黛已经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开始管理工厂。而你呢,依照人们的想法,也算是个自己人,竟然没有知会任何人就站出来说了那些不稳妥,甚至是不成体统的声明。”

“我这么做是出于对夏黛的忠诚。我当时想……”

“你怎么想,我们不感兴趣。开口之前,你怎么没停下来想一想夏黛的处境已经发生了变化?原先,她是个不担负责任的女孩子,以私人身份,她可以说出任何惊世骇俗的意见;可现在她成了王国的首脑,一家雇佣着五百名工人的企业唯一的女主人。我不知道你听明白了没有:在这种新情况下,夏黛还会赞许某些促使她工厂关门的人吗?”

“我明白了。”玛塞拉愤愤地说。

“假使你明白,”朗格勒里答道,“那我就不理解你干吗用那种腔调讲话。工厂关门,就意味着五百人失业,两到三倍于五百的人陷入穷困。接受一位老朋友的建议吧:冷静下来,免开尊口,等待人们遗忘,等候夏黛宽恕。我保证帮你斡旋。”

随后是一阵沉默,仿佛玛塞拉在暗示,他讲给我听的故事已然结束。我问:

“朗格勒里遵守诺言了吗?”

“他娶了夏黛。”

“我没法相信!”

“就是这么回事。那段时间我很痛苦,过了好久我才发觉,原来菲丽希塔一直向我传达着充满生命力的爱意。虽说是跛子,但她还是很漂亮的,或许长久来看,她比另一个更好相处。说到女人,谁能下断言呢?谁能预见她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承认这两份家产没法相比,但是在这么一座著名的法国温泉城市,又是城里口碑最好的一家旅馆:这份家业肯定是个坚实的依靠。反过来说,大家都很清楚,所有工业都一样,今天还代表财富,明天就意味着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