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9/11页)

一天晚上,他们约会的时候,她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为了避免她敲门,从而吸引其他房客的注意力,他就跑到那脏兮兮的、弯弯曲曲的楼梯上,靠在楼梯平台的阳台上等她。他尽可能地往她来的方向伸着脑袋,好等她一过来,就一眼看见她。但是,每当他看到有陌生人上楼时,他就立马退回自己的房间,这样反反复复地来回,他越发不耐烦。不管怎样,他都无法让自己保持镇静。那天晚上,当他又一次不得不把自己关在房里,等待别人经过楼梯时,他扑到了床上,又立马站起来。他想了好几种让自己的动作复杂点的方式,这样好浪费点时间。后来,回想起这段时间,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无法相信自己曾经处于这样的状态。他痛苦得几乎哭了出来。

等到最后,她终于来了。然而,她的身影也不足以平复他的内心,他激动地责怪她。她没意识到这一点,以为自己还可以给他几个拥抱,来安慰他。她扔掉手绢,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她宽松的袖子滑到后面,露出了她的胳膊,他注意到她的胳膊滚烫发热。他更近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脸颊发红。他心里产生了可怕的疑问。“你刚从别人那儿过来。”他吼道。她放开他,微弱地抗议道:“你疯了!”然后,她开始解释她迟到的原因,也不怎么生气。德路易吉女士不让她走,然后她不得不跑回家去换上她的“伪装”。接着,她母亲又让她做了些家务,最后她才得以再次出门。这些理由,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迟到了十个小时。

但是,艾米利奥心里的疑团却完全消失了。她刚从别人的怀抱里过来,他心里涌出一个念头——这是唯一能让他从这种污秽的事情中脱身的办法。他不能和她上床,他必须立马赶她走。而且,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但是,他已饱尝“永不”的滋味了:那种长时间的痛苦、持续的后悔、无尽的烦乱、备受折磨的梦和随之而来的毫无希望的疲倦,接着是空虚的幻想和渴望的破灭,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痛苦的状态。他感到一阵恐惧。他把她拉向自己,为了替自己出气,他只是说:“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现在却轮到她反抗了。她挣脱他的怀抱,断然地说:“我从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对我。我要走了。”她打算戴上手绢,但被他阻止了。他吻着她,抱着她,求她留下来,但他还没懦弱到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来表达他的爱意。他看到她那么坚定,他不禁开始仰慕她。他对自己的意见产生了犹豫,好像他的决定不过是一念之间。她感觉到了他态度的改变,才开始一点点让步。她说,如果她留下来,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分别的时候,她才同意约定他们下次见面的日期和时间。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胜利,甚至忘了他们争吵的原因,也无心再回想那个问题。

他希望对她的完全占有,最终可以减轻他内心的愤怒。他继续赴他们的约会,带着同样难以控制的渴望,他无法摆脱重新塑造正在逐渐消失的安吉的倾向。他的不满让他在最甜美的梦里找寻庇护。这样想来,安吉丽娜真的满足了他两件事:对她身体的占有和诗人般的梦。

在他的梦里,她常常是个护士。所以,当她真的在他身边时,他还想继续这个梦。他把她拥在怀里,带着梦中人的那种激情和渴求,说:“我宁愿生病,为了让你照料我。”

“哦,这很好。”她说,有那么一刻,她愿意和他一起胡思乱想。而那些话,的确足够泯灭任何梦想。

一天晚上,和安吉丽娜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极大地缓解了他那晚的情绪。他希望和安吉丽娜一起延续那场梦,不管她在场与否。在梦里,因为他们所生活的不公正的社会环境,他们非常不开心。他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至希望自己做出英雄主义的行为,以此来保证社会主义的成功。他们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他们的贫穷。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基于这个假设:她在出卖自己,是她家庭的贫穷驱使她这么做。但她没有明白这个暗示,她还以为这些话是充满爱意的情话,而他只是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