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刻尔克(第8/21页)

“睁眼看看吧,小子!我已经上来了。”那名少校一条腿已跨过船舷,而这额外的重量使得船身再次下沉,几乎与起伏的水面平齐。海水泼洒到了甲板上。

年轻船长的音调又提高了半度,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恐慌了:“上帝啊,你要把我们压沉了,少校!下去!我命令你下去。”

“我才不下呢,你滚开!我要上船。”

“长官,我们吃水太深了!你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毙了这个贱人!”队列里的某人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希格森看到年轻的船长抬起了手臂。他听到手枪发出的尖锐枪声。随后,少校的尸体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队列里的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救生艇的船长手持手枪,打了一个绝望的手势,朝着玩偶号瞥了一眼,随后大声叫道:“他会让我们的船沉下去的!我们所有人都会葬身海底!”随后,他俯下身朝船舷下方等候着的人们喊道:“好了,现在接下来的六个人可以上船。我们没有更多的位置了,请快一点走,上船后找好自己的地方。”

当斯图卡再次从烟幕里冲出来的时候,达菲将船挂入了前进挡。吃水极深的玩偶号在身后留下低矮的尾迹,以它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向西横穿水面。

***

到了第四次穿越海峡的时候,他们的罐装食物已经全部吃完了。所有的毛毯不是丢失,就是被水浸透。他们也用光了所有的药品和纱布。

尽管希格森事先对此有所准备,他也确实是一个有观察力、思维敏锐的人,然而他现在却意识到,这一切并没有让结果产生太多的不同。也许只是给极少数的人带来了一丁点的慰藉。

现在,玩偶号第七次满载返回多佛港,希格森正掌着舵。他们马上就将再次出发。这似乎永无止境。

对于自己前来参与此事,他的感觉并不能用高兴或是失望来形容。他此生一直都完全忽略自己的情感,这既是事实,也是他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他把自己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都用于解决罪案,如今他年事已高,却仍然决定参与这个不切实际的任务,那是因为他确信邪恶正在这个世界上横行,而他也许能在阻碍邪恶的战斗中扮演某种角色。

正如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所做的那样。

但在目睹了过去几天他所目睹的一切之后——那些就发生在他眼前的大屠杀、斯图卡的俯冲攻击、士兵们和其他民间志愿者们所表现出的英雄气概,就像他的老朋友华生医生那样,他们是真正参加过战斗的人——他现在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能力去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或者如此直接的死亡。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现实,曾经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感到毫无准备。他引以为荣的智慧和他惊人的观察力突然间似乎毫无作用,或者至少被严重地边缘化了。

这使得他意识到,他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与他的同胞身在同一条船上了。在他漫长的一生之中,他第一次从内心里感受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

一种名叫归属感的情感,和它带来的力量。

***

四天之后,日期是5月30日。玩偶号正在与巨大的海浪和强劲的顺风斗争着,而希格森则坐在底舱的双向无线电旁边。

希格森已经不能确实地记得自己上次吃东西或者睡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记不清楚他们这是第几次穿越海峡,不记得有多少人登上他们的船只并且被转运到多佛港,或是另一艘较近的海军驱逐舰。他利用无线电与许多其他船只取得了联系,并且听说了许多不同的传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相信这些传闻中的数字——据说在第一天就有两万七千人获救,而第三天的数字则是一万八千。

听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